每当捧着她水肿的双腿按摩时,我总忧心她如何承受分娩之痛。
可她远比我想象的坚强,每日坚持孕妇瑜伽,事业与学业都未曾懈怠。
宝琳和Amelia创建的互联网公司已初具规模,她们的第一批货正通过那个名为亚马逊的网站销往北美各地。
随着团队不断扩大,她要学习的东西越来越多,可我总见她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她似乎格外享受攻克难关的过程。
这样的她,如何不令我骄傲。
刚刚她问起我,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孩子都叫关越好不好,我愣了一下,她只是站在阳光下给新栽种的向日葵浇水,单手叉着腰,骄傲地说:“就是关关能越的意思,不好吗?”
当然好。这是母亲赐予的祝福,这孩子定会比我走得更远。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有些眼眶发热。从前我并非感性之人,如今却生出许多柔软的触角。
后来才明白,她的内心宛如斯嘉丽挚爱的土地,历经风雨却永不屈服。
若她缝补灵魂的历程是部史诗,我便是最忠实的读者,见证着,陪伴着,如今终于能坦然为她喝彩。
若她重新缝补好自己的灵魂,成为真正的勇士是一篇完整的故事,那我便是她的第一号忠实读者。我见证着,参与着,如今也为她鼓起掌来。
此刻她正站在落地窗前,捧着友人送的石榴吃得津津有味。忽然抬头望见我微红的眼眶,甜声问怎么了。
为她而红的。
如今我才惊觉,当年捧在掌心的并非需要精心呵护的昙花,而是恣意生长的仙人掌。在荒漠里绽放,在烈日下挺拔。
与她相遇,是命运予我最好的馈赠,我终于能从暗无天日的争斗中看见,一点灯塔的光亮,不再迷茫。
那支离破碎的前24年,她从那样的泥潭里爬起,但她依然笃定地说,她依然相信人性的善意,相信爱与理想。
她说,就像波伏娃写过,“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成为的”。她不要做任何人的附庸,要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
她还说,那些强加给女性的“应该”——应该相夫教子、应该温顺忍让,都是枷锁。
她要打破这些,向所有女孩证明,女人的人生也可以充满主体性。
我的妻子如是说。”
关铭健轻轻合上日记本,鎏金钢笔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抬眼时,正看见鄢琦扶着肚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在写什么秘密呢?”她歪头看他,指尖还捏着两枚她选出来的枫叶。
他张开手臂将人揽入怀中,指尖抚过日记本烫金的封面:“在记录老师说的每一句话。”
鄢琦笑着躲开他的胡茬,手指点上他喉结:“那有没有好好学习,我会检查的哦。”
斜阳透过枫叶在他们周身洒下斑驳光影,将相拥的身影镀上金边。她忽然轻哼一声,抓着他的手按在腹侧。
“ta在踢我。。。”她仰起脸,眼底漾着粼粼波光,“快跟ta打个招呼。”
关铭健低头将掌心贴在她圆润的肚皮上,感受着生命的律动。日记本静静摊开在桌上,最新那页墨迹未干。
——爱是让你成为你,而我依然爱你。
番外:明日(1)
12月末的伊萨卡,冷风中带着冰雪的味道。c大的钟楼在暮色中敲了几下,钟声顺着峡谷滑落,散进湖面上未融的冰雾。
街角的咖啡馆里,昏黄的灯光照着几张摊开的报纸——《NewYorkTimes》的头条写着“香港高院裁定北京人大释法无效”,新闻页底却登着一行广告:“AmericaOnline——JointheInteGeneration”。
一座修整得低调整洁的三层小楼在雪地里矗立,窗棂上还挂着小小的铃铛。
壁炉里燃着浅橙色的火,火焰跳动着映在他的手上,那双曾经握惯钢笔、签过无数合同的手,如今正笨拙地帮孩子系睡衣的纽扣。
孩子咯咯地笑着,奶瓶在一旁滚动,撞在地毯上发出轻响。
他低头看着儿子肉嘟嘟的脸,嘴角不自觉扬起,伸手为他理了理颈间那只小小的金锁。
那是20世纪最后一年的岁末。
改革的浪潮席卷而来,“抓大放小”一句背后,是数千万人下岗转岗的无声洪流。
金融危机的寒意未散,香港通缩指数连年居高,时代的脱胎换骨,落在每个人肩上,都是具体而微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