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河不想再理陈棋,陈棋本还想再调笑两句,就在此时,礼炮三响,乐声奏起,官员簇拥着内阁首辅陈言奉步入园中。
陈棋立马老老实实地坐好,一张面皮岿然不动,跟方才的样子判若两人。
陈奉先年近天命之年,精神矍铄,目光如电。
他代表天子主持今日宴会,受众人朝拜后,朗声道:“陛下有旨,今日琼林盛宴,君臣同乐,诸新科进士不必过于拘礼。”
话虽如此,三百余名进士仍然屏息凝神,不敢稍有懈怠。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官员们开始逐桌敬酒,进士间也互相结识交谈。
江卿时此时一举成名,大家也都想来见识一下这新科探花的风采,一时之间,来找江卿时进酒的进士如过江之卿,江卿时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他本就不胜酒力,但又不好不给这些未来同僚们面子,没多大会就脸红飘飘然了,他强撑着精神望向卓智明那边,只见卓智明比他没好上哪里去,卓智明两手托腮,脸蛋红得像个猴屁股。
本来还想着喊卓智明来帮自己挡挡酒,现在瞧着卓智明还不如他
陈棋也喝上了兴致,端着酒杯这里遛一圈那里遛一圈儿,而谢清河端坐在那里,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息,虽说他是状元郎,却没有人敢来给他敬酒。
而江卿时心里也清楚,他如今状态不佳,这些新科进士们大多也都是人精儿,不可能没看出他如今的不对劲来。他们如今还一个劲地来给他敬酒,无非就是觉得他孑然一身,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江卿时心里虽明白,但却什么都不能做,他如今被陛下钦点为探花,虽科举不设门楣,但最终在科举考试中名列前茅的,还是那些自小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如今,他从寒门跃升至此,在大多数人眼里,他就是一只飞上了枝头的野鸡,他们心里也都揣着些愤愤不平,想着尽可能多的来瞧瞧他的笑话。
以前再大的屈辱他都受过,如今这些算得上什么呢。既想要踏上仕途,那人的心气儿就不能太高了,如今他还什么都没有,若是将那些人得罪了个透,吃亏的还只能是他自己。
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磨砺心性,日后不能忍的定还会很多,他也要学着习惯。
只是一会儿别醉了酒丑态毕露就行了,毕竟这是在京师,真喝醉了,连个能接应他的人都没有。
谢清河瞧着江卿时面色绯红,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在下一个来给江卿时敬酒的人来时,冷冷出声:“江探花已经喝多了,这酒就不必敬了吧。”
那人神情一怔,这人也是京师世家子弟,名叫翟书辛,他家门楣虽不若谢清河显赫,但家中也是在朝为官的,这京师里的,谁不清楚谢清河的秉性,谢清河对何人何事都是漠不关心,更别说为谁说话了。这江卿时居然得了谢清河的青眼么
翟书辛他们几个的确故意存了跟江卿时为难的心思,毕竟江卿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家子,如今抢了他们这些人的风头,叫他们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但若是谢清河帮江卿时说话那可就不一样了毕竟,在他们这些人里面,也没人敢惹谢清河啊。
翟书辛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了这口气,朝江卿时不好意思地笑笑:“甘如眼拙,竟没看出来江探花不胜酒力,看来”
翟书辛眼珠子一转:“看来这种场合江探花还是历练得少了。”
翟书辛说得隐晦,但江卿时还是听出了翟书辛的言外之意,这不还是嘲弄他是乡里人吗,所以见识短浅,自然也消受不起这京师里的美酒了。
这种程度的侮辱对江卿时来说像挠痒痒一样,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翟书辛?你应以知道,我从不参与这种场合,今日既是朝廷安排,自然无法推却,想必是大家知晓我酒量差,所以一直以来也没人来找我敬酒。”谢清河冷冷一笑,“所以翟书辛,你这是连同我一起骂了?”
翟书辛脸色一白,酒登时醒了一半:“小侯爷,我自然是不敢这么说的”
“那以后说话前先过过脑子,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谢清河不耐地打断他,“如此狭隘排外,你只会叫人瞧我们京城的笑话。”
“是是是”翟书辛老实地点头,神情像是一只灰溜溜的老鼠,“甘如受教了。”——
作者有话说:嘀~小侯爷朝你发出了好友申请[狗头]
第48章入京
看着翟书辛灰溜溜地离去,谢清河皱眉看向江卿时:“一看你便知你酒量不行,既然不能喝便不喝,给那些人面子做什么。我知晓你初来京师,未免感到惶恐,但你这探花郎是凭自己真才实学得来的,比他们那些人要强多了。你日后是朝廷的肱股之臣,精力是要为苍生计的,可不是来应付他们调笑的。”
“小侯爷说的有理,虽然我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与你和陈兄坐上了一席,但骨子里可能还是没认同自己属于这里。”江卿时苦笑,“这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梦,我还未曾习惯,自己在这场梦里置身何处。”
谢清河点点头,他从小养尊处优,也不能与江卿时感同身受,便也只能点点头了。
“只是,我未曾想到,小侯爷会出言帮我。”江卿时绽开笑容,“我早就听说过小侯爷的名声,传言小侯爷矜贵冷淡,对什么都不假辞色,没想到竟是这般古道热肠,可见传言也不一定准确。”
“我才不古道热肠,那些俗事,确实损人心神。”谢清河微微闭目,随后又睁开眼睛看向江卿
时,“只是我瞧着你亲切,好似我年少时曾遇到的一个长辈。”
这话倒是江卿时始料未及的,他愣了一下:“小侯爷认识的定然都是勋贵人家,跟我定也是毫无干系的。”
“或许只是错觉吧。”
江卿时好似听见谢清河轻轻叹了口气。
“那位长辈现在已经不在了,我却依旧记着他掌心干燥的温度,所以瞧见与他相似之人总是倍觉亲切。”
“江兄!”
一道爽利的男音在此刻响起,来人身穿杏色织金回纹圆领袍,宽袍大袖却高高挽着,看着有几分文人的洒脱,正是之前参加乡试时就见过的解元晁晔翰,本届位列二甲第十九名。他满面红光,显然已饮了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