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侯府书房,晨露未晞。
莫辞执密报躬身呈上,闻时钦展卷略阅,旋即将密函合置案侧。
“再增派数路人马,务必擒得此獠。切记,留他全须全尾,莫教他轻易赴死。”
“此等孽障,须得我亲自了断,断断不能让他死得这般痛快。”
吩咐毕,他便翻身上马,披风卷着猎猎风势,直往华韵阁而去。
晨间原是浓雾锁城,待日头渐升,金辉穿云破雾,才将那层薄纱似的浓瘴缓缓驱散。
雾气散尽时,华韵阁中央的绣楼,也被晨光镀上一层暖金。
三楼窗棂后、梨花木案前,苏锦绣正统筹着大小事务。
近日吏部侍郎家三郎崔澄与工部侍郎家六娘宋仙蕙的亲事陡加急就,从新娘子的九凤朝阳冠、绣金龙霞帔,到新郎的绛色锦袍、玉带金鱼,再及喜房的鸳鸯帐、百子图陈设,一应采造全由华韵阁承应。苏锦绣忙得晷刻无暇,连往侯府的空当都寻不出。
而闻时钦那边,皇家秋猎的禁兵布防、安防细务也压得他分身乏术。
两人已三日未见,于闻时钦而言,真个是三秋兮不见,如隔兮九垓。
苏锦绣将手头事务料理妥当,便携着晨露的清寒走下阁楼,她虽起了个大早,梳妆却仔细,鬓边两侧挽着双环髻,垂落一缕麻花辫于胸前,坠了粉色流苏。一身淡粉渐变绣罗裙,绣着簇簇花团,薄纱披帛随步履轻扬,端的是燕燕轻盈,莺莺娇软。
才迎着晨光伸了个懒腰,便见前厅绣娘们齐齐垂首行礼,远远瞧着那阵仗,心下已了然。
她不自觉上前迎去,登阶时低头一瞬提了提裙裾,再抬头却见厅中没了那人的身影。
正疑惑是否幻觉,背上忽被轻拍,猛地扭头,却见一大束粉瓣木芙蓉娇艳欲滴。
待花束缓缓降下,才见闻时钦身着那身她前几日才制成的骑装,靛蓝主色衬得金领敞阔,朱红纹饰于其间流转,头戴银冠,冠上红宝与蓝石交相焕彩。
“阿姐可知,花娇人更娇?”闻时钦见她笑意盈盈,将木芙蓉递到她怀中。
“油嘴滑舌……”苏锦绣笑着接花入怀,清甜花香沁入肺腑,又瞥见厅中绣娘皆在忙碌,便牵起他的手往庭院私语,“今个怎的想起穿这骑装了?”
闻时钦指尖顺势回握,低头浅笑:“阿姐亲手赶制好的新衣裳,自然要先穿给阿姐看。对了,待会我便要赴皇家秋猎,阿姐要不要同去?”
“前几日你便问过了呀。”苏锦绣摇了摇头,“那秋猎都是贵胄的场子,我去凑什么热闹?况且我又不会射猎。”
“那又何妨?”闻时钦眼底笑意更深,开始怂恿,“你只管坐在我身前,且陪我亲射虎看孙郎,岂不是趣事一桩?”
“不去不去。”苏锦绣摆了摆手,“崔澄那桩亲事的活计还没赶完呢,虽说给了三倍酬金,可也实在太赶了。他之前不是还闹着要娶凝珠吗?男人变得倒真是快。”
闻时钦不谈外人的事,只絮絮嘱咐:“既如此,阿姐今晚上便乖乖在侯府等我。你这几日未来,我床上夜夜寒凉,孤衾难暖,直要染了风寒。”
苏锦绣被他这话逗得笑弯了眼,肩头微微颤动。他见状,便顺杆而上,又提新求:“阿姐亲制的这身骑装,真是合我心意到了骨子里,日后可要多多为我做几身才好。”
“你想的美。”苏锦绣斜他一眼,笑意未减,“我华韵阁的定制工期已排至来年,哪能随意为你赶制?更别说让你插队了。”
两人言笑间,已步至绣楼首层。几名新来的学徒小绣娘,不识闻时钦身份,只当是位玉面贵客,见他与阁主并肩而立,郎艳独绝,女貌倾城,端的是天造地设,忍不住偷偷觑了数眼。琳琅瞧出端倪,忙轻咳一声,将学徒们引了出去,不欲打扰二人私语。
“啊?”闻时钦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语气夸张,“阁主竟这般铁面无私,连小弟都走不得旁门左道么?”
话音未落,他抬步上前,身姿微倾。苏锦绣下意识举花欲挡,那束艳艳木芙蓉便稳稳夹在二人胸前,咫尺之间,呼吸相闻,他眼底漾着狡黠讨好的笑意,映得眸光灼灼如星。
“既如此,小弟可否以重金,求请阁主亲手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