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往益南路开,枯黄的梧桐叶铺了一地。
院子里的草皮干了,冬青树篱密密地围着,绿得发灰。
推门进去,客厅里还是那股味道,紫檀木几上的香炉吐着烟,暖香扑鼻。
程秋塘还坐在沙发上,听见门口换鞋的动静,只略抬了抬身体。
女儿走过来时,他从金丝边眼镜上头瞥了她一眼。
程江雪脱下了外套,只穿一件黑色薄呢衫和直筒裤,衬得腰身更窄。
就知道山里吃不好也住不惯,又瘦了。
程秋塘正要回头,被忽然转过来的女儿盯住。
“爸爸。”程江雪喝了一大口水,“你做对不起我的事了呀?”
“胡说,你爸怎么对不起你了?”程秋塘抖了抖手里的报纸。
程江雪放下水,直接挨坐到了他身边:“那你这躲躲闪闪的,看也不敢看我。”
“我还想问你。”程秋塘索性跟她摊开来讲,“在白水镇都碰到”
“好了好了。”江枝意温柔地出声,制止他,“囡囡刚到家,你就不要讲那些了,都过来,洗手吃饭。”
“来了。”
程江雪哼了声,抢先站起来,绕过茶几走了。
第66章白水
再回到白水镇,已经临近除夕。
周覆是礼拜天傍晚来的,没想惊动人。
司机送他到宿舍楼下,刚迈出来,人都从食堂里涌向他。
“小周。”黎书记领了头,“今天就来上班了,都恢复好了吗?”
“书记也在。”周覆笑了下,“身体好多了,我还说晚上人少,悄悄地上楼。”
旁边的廖副书记也说:“悄悄不了咯,你现在是全镇家长的恩人,来看看,大伙儿给你准备的晚饭。”
白水镇每逢大喜事,有吃百家宴的习俗,一桌九道菜,道道不同样。
周覆走进食堂,说是百家宴,倒也名副其实,碗筷、盛菜的盘子各色各样,餐厅里摆开了两桌。
菜色都是本地土物,说不上多精致,却很实在,炖得油汪汪的走地鸡,一大盆腊肉,肉切得厚薄不均,透着油亮。
食堂阿姨介绍说:“这不是我炒的,都是各家做了端来的,大家快坐吧。”
周覆挨着条凳,在黎书记身边坐下,心里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方水土塑造了他,像他心爱的姑娘一样改变着他,施予他厚重的品德。
老李斟了自己酿的米酒,笑着问:“周委员伤才刚好,能喝吗?”
“喝。”周覆点头,眼眶有点酸,“今天怎么都要喝。”
“少喝一点。”黎书记拍了下他。
周覆道了声好,他说:“我敬大家,多余的话不说了,都是一家人。”
那些熬红眼的夜晚,那些被山路磨破的鞋底,那些争得面红耳赤的会,都化作了这碗醇香的酒。
他仰头一饮而尽,米酿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路暖烫到心里。
吃完饭,周覆勉强撑着上了楼。
手机在口袋里响,他摸出来,是程江雪打来的视频。
他到桌边去,坐直了接。
“你那里好黑呀。”程江雪都看不清他的脸。
周覆看了看头顶,这么久没回来,灯好像变暗了。
他又拧开台灯:“这样好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