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去道个别吗?”周覆握着她的手,柔声问,“都是来送你的。”
“我我没告诉他们我要走啊。”程江雪声线发紧。
人还没下车,视线就先模糊了。
周覆说:“也许是谁说漏了嘴,没关系。”
她的手打着抖,半天才哆嗦着推开车门。
脚刚落地,那些光亮便一齐朝她涌来。
随即,一片参差不齐,清脆响亮的童声响起来。
“程老师!”
“程老师!”
零落的声音汇在一起,在开阔的桥面上,激起清凌凌的回音。
程江雪愣在那里,捂着嘴,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看见白生南站在前面,黄黄的光圈照在她面上,爬满了眼泪。
彩霞和她靠在一起,煞白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根顺傻乎乎地咧着嘴,像是要笑,又像是想哭,模样滑稽。
更多的孩子只是仰脸望着她,眼睛都湿湿的,映着手里的那一点微光,像蓄满了星辰的小小湖泊。
山里的风真大,吹得程江雪眼睛发酸。
她弯下腰,揽过最近的两个孩子。
他们的身体软软的,在她怀里轻声抽噎。
程江雪什么也讲不出,只是用手一遍遍地,笨拙地抚摸那些黑茸茸的小脑袋。
“老师,你还会来看我们吗?”小枣声音细细的。
程江雪鼻音浓重地嗯了声:“会,你们也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知道。”
李峥及时拨开了他们,说:“好了,程老师要去赶飞机,我们回家吧。”
“谁跟他们说我要走?”程江雪擦着脸问。
他说:“根顺听他爸爸说的,他大喇叭一报,全都涌到这儿来了,我也拦不住。”
程江雪点点头:“李老师,你也照顾好自己,江城见。”
“好,江城见。”
她转过身,还没走到车门边,就被两只小手拉住。
“程老师,我会很想你的。”白生南用力地抹了把泪,“我家里有两个堂姐,但她们对我很凶,你比我亲姐姐还要好。”
“我也是。”白彩霞也靠了过来,“妈妈死了以后,就没人像老师一样关心过我了。”
程江雪差点又要哭,勉强扯了扯唇,故作严厉:“你们两个,别现在说得好听,中考成绩我要问吴校长的,考得不好,小心我回来骂你们,听到没有?”
“听到了。”白生南也笑了,“那你一定要问,我保证考第一。”
“身体也要注意。”程江雪各摸了下她俩的脸,“早点回去,我走了。”
“老师,再见。”
“再见。”
车子终于顺利开动。
程江雪从后窗望出去,那些白点还在桥上亮着,在黑下来的夜里,固执地坚守了好一会儿,才逐渐融成一片模糊的背景,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人来了又往,只有河水不知疲倦地流。
车门一关,车厢内与外界彻底分割,成了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周覆半托半抱的,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