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蹲着没起来,身前却罩下了一片阴凉。
宿舍门没关,此刻被一道高大身形堵上。
那影子长而窄地投下来,将一小方快下山的稀薄日光,都严严实实地吃掉了。
程江雪迟疑地抬起头。
周覆就站在那里,风尘仆仆,一件浅灰的毛呢大衣裹着室外的寒气,他出现得太意外,像从另一个时空里陡然跌进来的。
宿舍里很静,拣空了半边墙,呼吸的回音更响。
程江雪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和她自己心里的那面鼓,咚咚地敲着。
还是周覆先动了。
他看了她一阵,一步跨进来,动作里一股不容分说的蛮横。
门在他身后关上,“嘭”的一声,最后一点光也断了。
程江雪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暗,整个人被卷入一个风霜气的怀抱。
他的手臂紧紧地缠她腰背,那么大的力,几乎把她的骨头揉碎。
程江雪透不过气,仍伸手将他抱住。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落了几秒,吻也跟着掉下来,滚烫的,带着一种强烈的冲动,从她的发间,到额间,又顺着鼻梁滑到嘴唇上,一个充满想念与占有意味的吻。
周覆含住她的舌尖时,呼吸又短又急,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来,湍流一样,把程江雪也卷得意识模糊,吚吚呜呜地张开嘴,不停地舔他的唇。
这几分钟,是不被记录在时针刻度里的。
她甚至忘记了长久别离里对他的怨怼。
似乎他们生来便是如此,是连根并蒂长的两株植物,此刻由身到心,又严丝合缝地重新贴合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周覆很久才停下,稳稳地抱住了她,他的下巴重重抵在她发顶,硌得她有点疼。
胡茬上细密的剐蹭感,隔着一层头皮,一直刺到她的心里。
“你怎么来了?”程江雪的手又往上攀了攀,脸埋在他胸口问,“身上的伤都好了吗?”
周覆摇头:“没有,但我太想你了,在家坐不住。”
“我要走了。”她扶着他的手臂,退开了一点。
说完,委屈地撅了撅唇,看起来要哭了。
周覆被她弄得也不大好受。
他刮了下她的脸颊:“没关系,我去江城看你。”
“嗯,那你一定要来。”
行李箱被搬上车,周覆陪程江雪在后面坐着。
她一直侧着头,想再好好看一眼白水镇。
车子开过了水泥路,在乡道上颠簸着。
暮色已然合拢,远处的山峦失去了棱角,化成一片黑影。
远远地就要上桥。
程江雪看见了桥上的灯光,似乎比平时亮。
近了才发现,桥的两侧站满了人。
几十盏手电同时打开,在将黑未黑的灰蒙空气里,静静地亮着。
那些光点微微地颤动着,聚在一起,像河岸边草叶上栖着的萤火虫。
司机也停了下来。
程江雪看清了,光束后面是一个个瘦小的,熟悉的身影。
他们密密麻麻地站在桥头,谁也没有说话。
山谷底下,只有河水淌过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