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纲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年底去京里开会,有江枝和的名字吗?”
秘书想了想:“有的,他在陪同之列。”
周其纲略点了个头。
第65章白水
周覆出院后,程江雪也回了镇上改卷。
整个上午,程江雪都在填分数,把每份成绩单理齐,认真地写上评语。
白水中学的报告单很简薄,纸张也是那种劣质的、粗糙的黄色,捏在手里软塌塌。
但一个个名字背后,是一张又一张被太阳晒得红黑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
办公室外,那棵桂花树仍厚实地绿着。
只不过深冬了,花事已歇,蒙了一层灰扑扑的影。
程江雪写完,下午上了最后一堂班会课。
教室里很安静,大家都各自看着自己的分数。
北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发出些微的呜咽。
粉笔灰在窗户透出的日光里,悠游地浮尘着。
程江雪清了清喉咙,她说:“今天,是我们这学期的最后一堂课,成绩大家都看到了,对比第一次摸底考试,绝大部分同学都有进步,老师很高兴。以后也要按我们练习的方法去做,不断地巩固、加深这几项解题技巧,直到运用自如。”
他们齐声答:“好!”
“孩子们,老师还有几句话要讲给你们听。”
程江雪的手撑在讲台上,“虽然你们长在这里,抬头是走不过去的山,低头是望不尽的田野。你们的父辈因为种种限制,他们的世界很小,脚步只从这片山到那片田,但你们的世界可以很大。”
她的声音在寂静里异常清晰且温柔,“以后坐在这里的每一天,你们都要想到,你们手上拿着的是笔,是书,是知识,是比镐头更锋利的东西,它能凿开命运这块坚硬的石头,让光透进来。这束光会照亮你的路,也会照亮你身后的家。”
全班人怔怔地望着她,眼神里有种天然的缓钝。
白生南的眼睛眨了又眨,睫毛上的阳光跳动着。
程江雪知道,这话过于重了,他们未必全懂。
远行在即,她只希望能在他们心里埋下一颗能生根的种子,而不是送他们一朵轻飘
飘的,转眼就散的云。
哪怕一年,两年后才回味过来,只要有那么一刻被鼓舞、被支撑,她就不算白说,不算白来。
程江雪深吸了口气,笑着说:“作为奖励,我给大家买了几箱文具,一会儿班长发下去,每个人都有。”
“谢谢老师。”
程江雪点点头:“好了,下课。”
宿舍已经收拾好了,很多东西她都没带走,留了下来。
铁架床上铺着新床单,是那种晒得发灰的柔蓝,她自己看了都怪可怜相的。
周覆上次洗它,拼命往里倒洗涤剂,生怕去不掉那些狼藉的水渍,和那一股腥气。
箱子来的时候很重,现在反而轻了。
她看了眼桌上的搪瓷杯。
白根顺的亲戚家有个养蜂场。
上次她随口说了句,还没尝过正宗的、现割下来的野蜜,他就等在蜂窝边,把一早头道的槐花蜜盛在杯子里,踏着小雨送到宿舍来,手背上还有几道细红印子,不知道是不是被蛰的。
她忽然觉得,她教给他们的,是书本上死板的东西;而他们带给她的,是一段生动又有意义的日子。
程江雪还记得那一口蜜,一点都不腻,满嘴山野里槐花的清香。
她独自坐了会儿,伸手擦了下眼尾,俯身去关好行李箱。
昨天和镇里的人道别,左倩对她说,黎书记想要搞个欢送会,征询她的意见。
程江雪立马表示不用,她不习惯分别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