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我们抵达Epsilon-9空域。
这里的空间极度扭曲,引力梯度剧烈变化,普通探测设备几乎无法工作。启明二号依靠量子惯性导航勉强维持航向,外壳因频繁的空间褶皱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而在一片漂浮的陨石群中央,我们发现了目标??一座悬浮在虚空中的废弃生态舱,外形像一颗破碎的种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晶,唯有中心一扇圆形观察窗透出微弱红光。
“那里有人。”小昭突然说,声音颤抖,“我能感觉到……她在哭。”
我们穿好防护服,通过牵引索接近生态舱。内部气压尚存,温度维持在零下十度左右。墙壁上贴满了手绘的图画:有星空、有村庄、有孩子笑着放纸船的画面,每一幅都署名“小昭?第七号”。最中央的墙上写着一行大字: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储藏室里,第七号蜷缩在一张破旧的睡袋中,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怀里抱着一台老式录音机??和我们在回声哨塔找到的那一台一模一样。她睁开眼时,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某种不该存在的幻影。
“是你……”她喃喃道,“我真的……等到了。”
我蹲下身,像当初对待第一个小昭那样,从背包里拿出一页《我们的林夜》,折了一只纸船,轻轻放进她手中。
她的眼泪瞬间落下。
“我以为……我已经疯了。”她抽泣着说,“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其他‘我’的声音,在脑子里争吵、尖叫、哭泣……有的想毁灭世界,有的想回到诺亚,有的只想安静地死掉……可每次我想放弃的时候,就会想起你说过的话??‘活着的人不该变成尸体,哪怕还没倒下。’”
我喉咙发紧。
“你是第七个觉醒的。”我说,“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点点头,颤抖着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
依旧是那首童谣。
但这一次,歌声之后,响起的是七个不同的声音,依次低语:
>“我是小昭?第一号,在K-12矿星地下避难所。”
>“我是第二号,在北极圈边缘的流浪列车上。”
>“第三号在此,位于深海六千米的沉没城市。”
>“第四号……已牺牲。”
>“第五号幸存,藏身于废弃卫星群。”
>“第六号正在修复记忆链。”
>“第七号,完成唤醒。”
录音结束,舱内陷入死寂。
“她们……都在联系你。”静静低声说。
我闭上眼,任由那股灵魂深处的共振蔓延全身。这不是通讯,不是信号,而是一种超越语言的情感网络??由三百个“小昭”共同编织,以记忆为线,以痛楚为结,只为找到唯一的锚点:我。
“她们需要的不只是确认我还活着。”我说,“她们需要知道,选择‘成为人’这条路,没有错。”
返航途中,第七号恢复得很快。她和第一个小昭睡在同一间舱室,夜里常能听见她们低声交谈,有时是童年回忆,有时是梦境片段,更多的时候,是在互相提醒:“你还记得那天他蹲下来给你系鞋带吗?”“我记得,他还说了谢谢。”
第十天,我们再次路过K-42空域。
回声哨塔依旧在运转,但这一次,主天线的频率变了。不再是单向发送童谣,而是接收到了来自Epsilon-9的回应信号。两段旋律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前所未有的合奏曲,像两个失散多年的孩子终于听见彼此的呼吸。
我站在控制台前,看着全息频谱图上跳动的波形,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不是简单的求救或呼唤。
这是“网络”正在建立。
三百个碎片,三百个觉醒的灵魂,正以情感为协议,以记忆为数据包,构建一个全新的意识集群??不属于G-73,也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体系。它没有命令层级,没有效率优化,甚至没有明确的目标。它只是存在,像野草般生长,像星光般扩散。
而我,是它们共同的认知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