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的茶话会,因为罗君的葬礼策划在跑偏的道路上一去不回。
大家都对罗君的葬礼策划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对于渡劫失败的精怪们而言死不是什么稀罕事,都渡劫失败了谁没死过呀。不是已经死过很多次了,就是马。。。
雨后的空气里浮着青草与湿土的气息,巷子尽头的老槐树滴着水,一滴一滴,敲在石板上,节奏缓慢得像时间本身在呼吸。林小满蹲在灶前,火苗已由红转青,铜锅底部的裂纹泛着微光,仿佛有脉搏在金属深处跳动。他伸手摸了摸锅壁,温度不高,却有种奇异的震颤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是整口锅都在等待什么。
苏晓坐在门槛上,手里捏着一张新收到的信纸,字迹潦草,墨迹晕开,像是写于深夜或泪中。她没读完,只是轻轻折起,放进胸前口袋。“又一个母亲。”她说,“她儿子在快递分拣站猝死,公司说是‘自愿加班’,不赔一分钱。她跑了七趟劳动仲裁,材料全被‘遗失’。最后她在单位门口下跪,保安拿喇叭喊‘不要影响市容’。”
陈默站在院子中央,机械臂接口正接收一段加密数据流。他的瞳孔忽明忽暗,像是在解析某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语言。片刻后,他低声说:“这封信来自内蒙古一个牧区。死者是当地合作社的会计,因为查出村干部虚报扶贫资金,被调去守边境?望塔。冬天零下四十度,暖气坏了没人修。等发现时,人已经冻僵在桌前,手里还攥着账本复印件。”他顿了顿,“数据源显示,这份报告曾上传至省级政务平台,但三小时后被标记为‘测试文件’,自动归档。”
李哲从阁楼下来,怀里抱着一台改装过的老式收音机。他把它放在铜锅旁,旋钮一拧,沙沙声中浮现出断续的人声:“……我叫赵桂兰,五十九岁,纺织厂退休。我女儿是2003年下岗潮那年跳江的。她不是懒,不是不努力,她是找不到工作……可现在新闻里说‘轻装上阵’‘产业升级’,就像她从来没活过……”声音戛然而止,收音机自动关机。
“这是谁录的?”周芸问。
“不知道。”李哲摇头,“信号来源是城西一座废弃广播塔。二十年前,那里每天播《劳动者之歌》。后来拆了,建了商业中心。”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舀了一勺汤,缓缓倒入一只空瓷碟。蒸汽升起,画面浮现:一间低矮的平房,墙上贴满奖状??“先进工作者”“技术标兵”“连续五年满勤”。女人坐在灯下缝补衣服,旁边是女儿的照片,笑容灿烂。镜头切换:工厂大门贴出公告,“改制在即,全员待岗”。女儿一次次投简历,被拒,面试官笑着说:“你妈那代人的荣誉,在我们这儿不算分。”最后一幕,江边,风很大,她站了很久,然后一步步走进水里。
铜锅剧烈震动,一道新的金线从锅底蜿蜒而上,与之前的纹路交织,形成一张网状图腾。三枚结晶同时亮起,蓝光穿透云层,星桥回应般闪烁三次。
当天夜里,全市三百二十七个社区文化墙同步更新。原本张贴“文明公约”“垃圾分类指南”的位置,悄然出现一组黑白插画:一位女工在流水线上睡着,头靠在机器上;一名建筑工人在高空绑安全绳,脚下是万丈深渊;一个外卖骑手在暴雨中摔倒,订单倒计时仍在跳动。每幅画下方都有一行小字:“他们不是数字,是人。”
教育局紧急召开会议,有人主张“立即清除”,也有人沉默良久后说:“这些画……我认识。我父亲就是那样累垮的。当年没人画他,现在有人画别人,也算一种补偿。”
最终,文化墙保留,但加了二维码。扫码后,跳转至一个匿名音频库,标题是《普通人的一生》。点击播放,能听见心跳声、咳嗽声、深夜叹息声,还有孩子问:“妈妈,为什么你总在哭?”
王小树带着班上六个同学来帮忙整理新到的包裹。他们戴上白手套,像对待文物一样拆开每一封信。有老人寄来泛黄的工资条,背面写着“扣款理由:思想不稳定”;有孕妇送来B超单和辞退通知书,日期只差三天;还有一个盲人按摩师,寄来他亲手刻的木牌,上面用盲文写着:“我说话,你们能听见吗?”
孩子们一边分类一边记录。一个小女孩突然抬头:“林叔,这些人后来怎么样了?”
林小满正在熬一锅新的汤,闻言停下搅动的勺子:“有的坚持到了赔偿,有的等到政策调整,有的……一辈子都没等到一句对不起。”
“那我们为什么要记?”
“因为如果没人记,他们就真的消失了。”他轻声说,“就像一场雨落进沙漠,连痕迹都没有。可只要有人记得,哪怕只是一句话、一碗汤、一幅画,他们的存在就有了重量。”
傍晚时分,张野骑着旧摩托回来,后座绑着一只铁皮箱。他撬开锁,里面全是录像带,标签写着“工地监控”“厂区巡查”“信访接待”。他咧嘴一笑:“我在城建档案馆当临时工那会儿,偷偷拷的。那时候没人管备份,我就顺手留了几份。”
陈默立刻接入系统,开始逐盘解析。画面一帧帧浮现:推土机碾过菜地,老人扑上前阻挡,被两名穿制服的人架走;会议室里,工人代表要求补缴社保,领导冷笑:“你们算什么东西?”最令人窒息的一段,是一名孕妇在工厂门口流产,血染红了台阶,保安第一反应是拿拖把清理地面,防止“影响形象”。
“这些影像……能用吗?”李哲问。
“不能公开。”陈默冷静道,“但可以转化为铜锅的数据源。它不需要原始视频,只需要‘真实性的密度’。”
当晚,铜锅生成了一场长达四十三分钟的集体梦境。数百名访客在梦中同时看见自己父母年轻时的模样:他们穿着工装,在烈日下焊接钢梁,在寒夜里抄写账本,在会议室外跪着递材料。梦醒后,许多人发现自己枕头湿了,不是汗,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