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一个大喷嚏后,她由衷地希望索拉瑞斯能快点发现她失踪了,否则,在这魔力被剥夺的囚笼里,她可能真的撑不了多久。
突然,一件带着些许体温、虽然破旧却沉甸甸的东西轻轻落在了她身上。
墨心茫然地从那件打着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斗篷里探出头,发现是位比较年轻的姑娘,她的头发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像团电线一样缠绕在一起,污垢爬满了她美丽的面容,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澈。她张了张嘴,只发出“啊……啊……”两声沙哑的气音,然后指了指墨心身上的斗篷,又指了指她单薄的衣物。
“谢谢您。”墨心向着她鞠一躬,对方连忙将她扶起来,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这么做。
“看啊,我们美丽心善的玛拉又在帮助新来的狱友了。”对面的栏杆里,一一个头发油腻卷曲、遮住了大半张脸的男人阴阳怪气地吹了个口哨。
被称为玛拉的姑娘立刻扭头,瞪了了他一眼。继续和墨心比划着什么。
墨心能看懂她在关心自己,但更复杂的手语她就无能为力了。“对不起,我看不懂……”她有些歉然地摇头。
“喂,那边黑头发的新来的!”对面那个邋遢男人似乎找到了新的乐子,他顺势瘫坐在地上,隔着走廊望向墨心,脏兮兮的手指穿过栏杆缝隙点了点她,“说说看,你是因为什么被扔进这鬼地方的?看你细皮嫩肉、衣着体面,可不像是我们这些天生的‘下等人’。”
“下等人,在您眼里什么是下等人,您又是为什么进来呢。”墨心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对方充满探询和些许恶意的视线。
“因为,”那男人掀开那绺一直遮盖着面容的油腻卷发,露出了脸颊上那个用烙铁烫出的、狰狞而丑陋的烙印。“那群该死的混蛋!。”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我本来只是上城区一家珠宝店里安分守己的学徒!我以为我能靠着双手挣一份前程!但是……但是店主的儿子,那个杂碎,他毁了我的一切!”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讲述:“他喝醉了酒,在外面失手杀了人!为了保住他宝贝儿子的锦绣前程,那个黑心的店主……哈!他刚好看到了我这个无依无靠、来自下城区的‘下等人’!一个完美的、替死的倒霉蛋!”
“然后他们就在我的脸上,烙下了这个!”他枯瘦如鸡爪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铁栏,另一只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脸上的皮肉,仿佛想将那刻着“杀人犯”三个字的耻辱印记连根拔起,“‘杀人犯’!哈哈哈!我是杀人犯?!”
狂笑之后,巨大的悲恸和绝望淹没了他。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声音骤然低落下去,化作压抑的呜咽,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异常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守卫。
“吵什么吵!想挨鞭子吗?安静点!”守卫不耐烦地呵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伴随着佩刀敲击墙壁的警告声。
“我就要死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恐惧于守卫的威压,里昂不敢再大声说话,只蜷缩在栅栏角落,将脸埋在膝盖间,发出压抑而破碎的哀鸣。
“好了里昂(Léon),像你的名字一样,勇敢一点。”一道温润沉稳的男声从旁边的牢房阴影处传来。
那人走到里昂面前,隔着栅栏轻拍他的肩膀,“会没事的……”
说话的男人缓步走到光线能照到的地方,在里昂的牢门前蹲下。
他面容疲惫,眼下有着深刻的纹路,但头发梳理得整齐,身上那件虽已陈旧却剪裁得体的外套,仍旧保持着优雅,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他转向墨心,举止间依然保持着旧式的礼节:“为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以免产生误会。这位是玛拉,因拒绝在贵族面前表演果体舞蹈,被恼羞成怒的贵族灌下滚烫的酒,毁了她的嗓子。”
玛拉松开牵着墨心的手,指着自己的嗓子,“啊啊”发出两声气音,冲墨心苦笑下。
“这位是里昂,他的遭遇…您方才已经听到了一些。”埃拉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的惋惜,“巨大的不公对人的摧残,有时远比□□伤害更为深刻。请您谅解,他并非有意冒犯。”
最后,他微微欠身,动作优雅却不显做作。“在下埃拉里,埃拉里·洛林。如您所见,一个暂时失去自由的学者,或许也称得上是个‘落魄的贵族’。”他的目光透过那副有些磨损的镜片落在墨心身上,带着善意的探究,”不知道这位小姐是因何到这种地方而来。”
“窃水的小贼罢了。”墨心双手交叠,魔素抑制手铐的链条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哐的响声。
埃拉里锐利的目光在那副特制的手铐上停留了一瞬,镜片后的眼神深邃了些。
“窃水?我以为,一位能让蓝湖管理处如此‘郑重其事’,戴上魔素抑制器的魔法师,在上城区理应得到更优厚的待遇。”他语气平和,却一针见血,“恕我直言,珂罗娜小姐,您甘愿冒险去‘窃’的,恐怕不只是为了自己吧?”
“叫我珂罗娜就好,洛林先生。”墨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顺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下来,长叹一口气,带着几分疲惫,也带着几分了悟,“这也算是为了我自己。不过,经此一遭,我倒是更明白了,当初促使我做这件事的人,其背后的良苦用心。”
玛拉走到她的身边,再次握住她带着镣铐的手。
“谢谢你,玛拉。”不顾她身上的脏污,墨心轻轻抱了一下她,“请问洛林先生,您这样的人物,又是如何进到这监狱中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