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或许有的。”卢宝珍竟忍不住道,只不过声音越来越小,“我一直没见到城东的庄阿婆……而且,几日之前,我喝了她熬的汤药,这才一直撑到今日,本来,也许早该同我夫君一般,几日前就糟了感染,所以,可能,可能……”
她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自己都因为表述不清而急了起来,一张圆脸涨得通红,但庄绒儿领悟到了她的意思。
她想表达的是,她这些天躲起来都未曾见过如庄阿婆模样的活死人,而且在尸毒爆发前她曾喝过庄阿婆熬制的汤药,她怀疑那碗药正是她这些日子都没有因置身尸毒环境下而自主感染的原因。
而庄阿婆作为汤药的制作者,自己想必也是喝过的,说不定她也还保持着清醒。
她的推想是有合理之处的。
可庄绒儿放开五感,都感知不到周围哪里还有正常活人的气息。
她理应相信自己的感知,而不是旁人的言语,可是某一瞬间,她的直觉也加入到这场判断中,让她不由得问出某个问题:“……庄阿婆,是什么人?”
不可否认的是,从卢宝珍提起“庄阿婆”的时候,她的心已经莫名紧缩起来。
冥冥中好像有种说不出的预感,预感到这个旁人口中以只言片语带过的人,与她有关,也与……“她”有关。
“庄阿婆没有子女,一个人住在城东,她虽不是本地人,可我嫁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那边了。我夫君从前也说,这庄阿婆,是某年春天搬来寒州的,起初她那院子里养的不是蟾蜍便是毒蛇,没人敢和她多说半句话。可是第二年,她那些毒物就都给冻死了……”
第48章
“庄阿婆,也姓庄啊,那和绒儿姐姐一样呢……”
水芜感叹着,却没意识到她的“绒儿姐姐”变得不太对劲。
但阿淮能很敏锐地察觉到庄绒儿的僵硬与紧绷。
他偏头看向她,用指头小心地牵住庄绒儿的手指,果然和他所料想的一样冰冷。
……为什么?
他眸光定在庄绒儿面无表情的脸上,马上就明白了所谓的“庄阿婆”想必是她的故人。
“……去城东。”
她的声音如常,但阿淮听出了其中蕴含着的复杂犹豫。
他只能加紧握住她的指头的力度,飞剑顺从他的心念,旋即向城东方向飞去。
被风吹来的她的问句,在游曳中落在地上——
“……她过得还好吗?”
“您说庄阿婆吗?”卢宝珍愣了一下,才道,“估计不会太好,但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庄阿婆一个人住,孤孤单单的,也没有谁和她说话,大家对她的事都不太了解。我也只和她接触过那么一次罢了……几日之前,我去城东接夫君回家,帮着扫了扫她门口的积雪,她问我叫什么名字,请我喝了碗取暖的热汤……到了,您看,就是脚下那处小屋!”
不用卢宝珍提醒,那处小屋实在相当醒目。
它孤零零地坐落在城镇边缘,与四方的建筑均不接壤,看起来古朴老旧,可里头居然是亮着光的。
暖融融的烛火映衬在窗布上,奇异的是,却没有一个活死人向那里靠近。
哪怕那群丧失理智的感染者原本还追着她们的飞剑在底下奔跑,可是在靠近这处小屋后,竟也像是遇到了什么无形的障碍一般,只肯在外围无意识地徘徊。
连水芜都看出了几分玄妙,嘀咕道:“庄阿婆住这里?那她只怕不简单吧……”
她话音落下,只见窗布上的影子稍微凝实了两分,有人坐在了那后头,紧接着,窗子被推开了——
她屋中的灯光也洒在了外头,却让环境无端显得更黑暗了两分。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皮肤干枯如老树皮般的手腕,那腕上戴着一个碧玉的镯子,明明是极为脆嫩青葱的颜色,却只衬得那双手更加老迈。
除了一个简单的镯子外,那位老妇人似乎并未刻意装扮自己,她穿着很普通的粗麻衣服,只是在外头披了一层绒毯。
尽管只露出半张脸和一截干瘪的脖颈,甚至对望不到眼神,可她坐在那里,仍透着一股叫人不敢小觑的沉静与肃穆。
水芜遥遥地俯视着那个她根本认不得的老妇人,莫名地觉得不舒服。
她感觉自己的汗毛好像都炸了起来,却形容不出是为什么。
“来了。”
当老妇人静静地吐出这两个字后,她更是猛地哆嗦了一下,那声音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但就是会让人感觉到无尽的压力,哪怕那两个字不是对她说的——
有反应的人是庄绒儿。
她又一次从长剑上飞身而下。
而这一回,阿淮了然地没有跟上,他只是在后头注视着庄绒儿的背影,看她仿若探访一个寻常亲友般推开小屋的木门,却好似能透过她的衣衫,看到她紧紧攥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