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停顿中平复了一瞬,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一脚踏在断裂石柱上,借力腾身,再次冲向海中的巨妖。
无名神兵在他手中绽开剑芒,只在刹那之间,剑锋已然点在吞世鲸的脊背正中,那一剑锋锐无匹,它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下一秒竟疯狂地翻身倒下,仰躺着露出鱼肚。
这不是它适应的姿势,将阿淮甩开后,它飞速变换回了常态,而随着它的翻转而搅动的水波再度将阿淮冲远。
他凌空而立,目光冷冷落在吞世鲸的背上,攥紧剑柄,再度提剑,飞身向着吞世鲸的脊骨推进。
回应他的,是一道难以形容的妖物巨吼。
吞世鲸更加狂暴,它张大巨口似乎终于忍不住想将一味纠缠自己的凡人吞下,却又在最后一秒忍耐性地将巨口闭紧。
碎裂的城门、倾斜的雕像已经被它碾压成了更破败的东西。
饶是它这般狂乱扭动,阿淮竟然还是持剑刺到了它的巨脊——不过,差之毫厘,剑尖偏移了,但也戳破了吞世鲸的骨肉,一种和它皮肤一样漆黑如墨的液体自伤痕中流出,看着脏污不已。
它又一次翻身躺下,久久未动,当真被激怒一般再度发出深海巨妖的吼叫,尾巴这一回直接抽到阿淮身上,把他狠狠拍到一座破烂的石墙边。
石墙坍塌,砖石也砸落到阿淮身上,那痛意应当是不可小觑的,因为他再度起身的动作都迟缓了两分。
可他只是喉中咳血,唇角却微微勾起了一点。
阿淮抬手抹掉唇边的血,又一次持剑站立了起来,漆黑的眸子里有一种笃定。
他明白了。
——那里,是吞世鲸的破绽。
……
嫁衣的裙摆曳地,一条条缀着金丝流苏的红盖头遮住了新娘们的眉眼,她们缓慢行进,走过拱桥,向着另一端的心上人而去。
可她们行至路中,脚步却忽地停了下来,伴随着熟悉的失重感的降临,天地开始颤抖,久久不停。
队伍最末尾的庄绒儿自始至终就没有盖盖头。
她清楚地看到空中的云景仍在变换,桌面上的烛火还在摇曳,水中的花灯还在流动,可台上的人却纷纷定住。
准确来讲,那状态并非定住,不是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动作再也不动,而是像是忽然出戏了一般,茫然、静默、呆板。
戏文剧目不会有这么明显的疏漏,除非她们根本不是戏子,而是活生生的人。
毕竟,道具不会出差错,人才会。
而不出差错的道具正在向庄绒儿走来。
红衣白衣两个男子,都生着世间罕有的容颜,有着崖尖山泉般的气质,甚至夺去了明月的清辉。
可是多么可笑,他们不攻击彼此,一心一意只想迷惑她的心神——而这,就是最不像“他”的地方。
“你二人,谁是荆淮,我已分辨不清。”庄绒儿说,“但我见过荆淮帛带下的眼睛,你们只需将带子解下,真与假,我一看便知。”
两人闻言并无异议,都顺从抬手解下覆面的帛带,似乎胸有成竹。
红衣荆淮布帛下的双眼紧闭,长睫轻颤。
白衣荆淮则有一双锋利的美目,庄绒儿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脑海中回想起的却是这双眼的主人被困在金笼里遭侍者泼水唤醒时的样子。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
她与白衣荆淮保持着对视,笑道:“我怎么会认不出你?”
白衣荆淮跟着微笑,只是心里却觉得奇怪。
可他尚且没想清楚,就听庄绒儿道:“这就助我,将这亵渎你的魇姬制服吧。”
白衣荆淮心脏猛跳,他压制住狂喜,不动声色地点头。
就是这样……比他预想中顺利千倍百倍,他要让庄绒亲手杀了对方!
亲手杀了这个男人,让那些无望的爱与复杂的恨都因人的死亡而激剧!
然后,再让她得知真相,得知是她亲手葬送
了自己的心上人!那时他必将品尝到世间至痛的悔!
而她一生都不会有赎罪的机会,悔与恨不会消失,只会凝成她的一部分,甚至完全吞噬她!
仅仅是在此时畅想一番,他已经浑身颤栗而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