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安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手中的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的角落轻轻点了一下,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无人能窥见他此刻的神色。
物理实验课上,进行分组活动时,白枫下意识地就想躲开今安所在的组别,脸上写满了抗拒和尴尬。然而事与愿违,他被老师随机分配,恰好与今安同组。
整个实验过程,气氛尴尬到近乎凝固。
白枫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操作仪器时笨拙慌乱,视线始终低垂,几乎不敢与今安有任何直接的接触,仿佛对方是什么可怕的病原体。
而今安,则全程专注于实验操作,指令清晰,动作规范流畅,记录数据一丝不苟,他对待白枫的态度,与对待其他实验器材没有任何区别——彻底的、专业的、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的无视。
这种仿佛对方根本不存在的漠然,比任何针锋相对的言语或报复行为,都更让白枫感到无地自容的难堪。
中午放学铃声刚落,时忆就凑到今安桌边:“哥哥,我们可以走啦!”
今安整理着书包,轻轻点头。
两人一起回到住处。时忆一进门就深吸一口气:“还是回来舒服。”
今安放下书包走进厨房,时忆熟练地跟上。
时忆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今安做饭的背影。
今安瞥了他一眼,没接话,但切菜的动作明显放慢了。
“今天数学课那道题,哥哥的解法比老师讲的更简洁。下周一的小组讨论,我们可以用你的方法。”
锅里响起油爆声,今安专注地翻炒着,淡淡回应:“随你。”
晚餐时,时忆一边吃一边说:“下周轮到我们组做化学实验展示,哥哥和我一组吧?你操作规范,记录也仔细。”
今安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负责准备器材。”
“好!”时忆眼睛一亮,随即又想起什么,“不过今天实验课,我看到白枫那组的数据记录有点问题……”
今安打断他:“专心吃饭。”
饭后,时忆抢着洗碗。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如同赦令般响起。
今安收拾好书包,和早已等在旁边的时忆一起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
初秋的夜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凉意,轻柔地吹拂着他额前细碎的黑发,带来一丝清醒。
时忆依旧在他身边叽叽喳喳,活力四射地讨论着明天的课程和周末的打算,今安安静地听着,偶尔给予一两个简单的回应。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了时忆欢快的背影,投向了前方不远处——季予时独自一人走在前面,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喧闹嬉笑的人群中,那背影显得格外孤寂,仿佛自带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冰冷而疏离的气场。
他似乎总是这样,今安想无论身处何地,是被人群环绕,还是像此刻般形单影只,他的周身都笼罩着一层厚重而透明的隔膜,将所有的热闹与温暖都隔绝在外。那天在篮球场上,因他而失控燃起的熊熊怒火,是这层隔膜迄今为止,出现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清晰裂痕。
而这转瞬即逝的裂痕,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冰封之下暗藏的火种,还是仅仅是一次意外的情绪崩坏?
今安收回目光,将微凉的手插进外套口袋。
指尖触碰到那串冰凉的钥匙,那是他现在和季予时共同居住的那个所谓的“家”的钥匙。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这次事件,因为时忆的即将加入,变得更加错综复杂,如同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球。
最初的怀疑和警惕并未完全消除,季予时身上依旧笼罩着厚重的谜团。
然而,一种更难以言喻的、带着危险吸引力的好奇,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
他清楚地知道,季予时是一潭望不见底的深水,表面平静无波,内里却可能暗藏着能将人吞噬的汹涌暗流。
靠近他,无疑伴随着未知的风险。但……或许,也只有靠近,才能窥见那冰层之下,被深深掩藏起来的、某些真实的东西——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带着夜晚特有气息的空气,仿佛要将胸中的纷乱思绪一并压下,然后对身旁依旧说个不停的时忆,用一种恢复了平静的语调说道:“走吧,回去了。”
日子还在继续,课程、考试、排名……五楼尖子班特有的、快速而紧张的节奏依旧如同精确的钟摆,分秒不差地向前推进。
但在这些按部就班、看似寻常的日常之下,某些情感的暗流正在悄然改道,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下一个,或许更加汹涌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