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害怕。”方稚朝方汀笑了笑,眼中却好似在哭:“那是奶奶呢。”
方汀沉默了阵,揉了揉他的脑袋:“进去吧。”
推开门,一股浓郁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方汀在门口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秒,扫了眼屋子里的两张床,靠左侧的床边围着一圈人,看不清床上的模样,而另一边则只坐了一个人,正在发呆,方汀认出那是爷爷。
方稚站在门口,目光粘在床上那白布覆盖下的微微隆起,似乎突然间心生畏惧,脚下一步不动。
爷爷听到动静,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门口,在看到方汀和方稚时,明显一愣。
他起身走上前,压低嘶哑的嗓音呵斥两人:“谁让你们来的?不在学校上课,来这里做什么?赶紧出去,沾一身的晦气!”
说着,他张开双臂,以强硬的姿态将方汀和方稚往外推,方稚顿时就慌了,抓着爷爷的胳膊,眼泪跟随声音喷涌而出:“我不走!我要看看奶奶!”
他挣扎着奔跑到床边,颤抖着手掀开白布,在看到那张已经严重变形的脸时,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旁边的人低声啜泣着,没有任何一个人朝方稚看去。
方稚怨恨地看向爷爷,崩溃咆哮:“都怪你,你如果在家的话,奶奶就不会出事——”
“方稚!”
方汀厉声打断他,寒着脸:“注意场合,说话之前过过脑子。”
方稚流着眼泪愤恨地转过头,没再说话。爷爷却一反常态,沉默着没有动怒,也没有反驳,只是默默走了出去,半晌,门外飘进来一股劣质香烟味。
方汀站了会儿,就出去了,走廊上那股廉价的尼古丁味已经消散在空气里,爷爷的身影不见了。
“方稚呢?”林江海看到方汀从里出来。
“还在里面,情绪有点激动,让他缓一会儿吧。”方汀道:“看到爷爷了吗?”
“他说有点事先走了,我叫他等一下跟我们一起,他不愿意。”林江海皱眉看着方汀,她本就白皙的脸此时愈发苍白,“你……没事吧,别硬撑啊。”
方汀摇摇头,深吸了口气,鼻息间那股浓重的福尔马林味道始终挥之不去:“我还好,老林你在这儿先等方稚,我去做个登记。”
“行,你去吧。”
护士办公室内。
护士指着桌上的物品移交花名册和遗体确认单,示意方汀签字,见她年纪不大,护士好心提醒:“县里针对这次洪灾专门拨了款,你奶奶的抚恤金,到时候直接去政府领就行。”
方汀落下最后一笔,直起身朝护士点头,然后从她手里接过一只大黑箱子,箱子的锁已经被卸了,打开一看,表面一层铺满了浸湿发皱的钞票,下一层则是一些发票、户口本之类的,但因为被压在下层,所以表面还比较干燥。
“你奶奶死之前,怀里一直抱着这个箱子,估计就是为了里面的钱。”护士唏嘘道:“他们老一辈的人就是这样,有钱也不存银行,命都不要了,还想着回去拿箱子,简直太不值得。”
方汀翻看箱子里的物品,随口问:“什么意思?”
护士毫不避讳:“哦,你不知道吧,本来村上和镇上在泥石流到来前,就已经完成全员转移了,结果那俩老太太,担心家里钱箱里的钱,偷摸又折返回去,这才发生了意外……”
“这是什么?”护士一脸诧异地看着方汀从箱子里翻出一张小票一样的纸,她凑近辨认:“这是车票吧?”
“看着像客车发票,也不知道这些老年人保存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护士不太理解地戚戚两声,见方汀脸色不太好,立马收了声,佯装整理桌面。
方汀攥着车票的手逐渐收紧,眼底藏着一抹沉郁。
为什么奶奶的箱子里,会有一张前年十月十五日的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