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方汀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对面又重复了一遍,她才倏然想起之前看过的户口本上,第三页奶奶的名字,似乎正是写的“宋贵英”三个字。
“嗯,对。”方汀略显疑惑,她现在的脑子不足以支撑她思考这句话背后隐藏的含义,但潜意识又告诉她,或许有什么事发生了。
校门近在咫尺,方汀看着站在校门口的门卫,这才想起上课时间,没有班主任开具的出门条,门卫不会轻易放人。
方汀刚想催促电话那头,余光一闪,就见视线内出现一高一矮两人,深黑色的大伞下,那两张脸格外熟悉。
两双眼睛就那么透过厚重的雨幕,直直看向她,眼神里藏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心中的疑虑和不安接踵而至,好似一团乱糟糟的毛线,此时却出现了两个线头,不等方汀整理清楚思绪,手机里又传来阵阵嘟声,她移开手机一看,安凌的电话插了进来。
蹙眉按下拒接后,再将手机挪回耳朵,就听那年轻人轻轻的声音透过电话介质传来,略显失真,他说:“你奶奶前天被泥石流卷走,今天凌晨救援队才在山脚下找到……”
世界好像安静了。
方汀耳朵有一度的失灵,她满脸茫然无措,把手机拿下看了眼页面,通话还在继续,她又挪回耳边,却依旧听不到声音,只有她搏然跳动的心跳声,阵阵砸击着鼓膜。
她保持着接听手机的姿势,下意识朝外看去,那两个熟悉的身影靠近了,她终于看清了两人眼神中那看不透的东西。
是悲伤,是怜悯。
接下来的五个多小时,方汀没了印象,她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上了车,然后在哭得声嘶力竭的方稚面前,极其冷静地与林江海讲话,中途还接了爷爷一个电话,得知他正在从县里回去的路上。
安州的雨一出城就小了,一路开至筠山境内,天空甚至还放了晴,大朵的白云点缀在湛蓝的天空中,仿佛画一般。
车行至方石镇,才勉强能看出洪水过境的惨况,满街的黄色泥沙被清理至两旁,容纳车辆经过,方汀透过车窗,看到不少人正奋力往垃圾车上清运河沙,几乎所有人从鞋底到裤腿都沾满了泥渍。
车最终停在卫生院,方汀下车,还没进去,就听到从里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她脚步顿了下,回身看了眼方稚。
他麻木着脸,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看方汀看他,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林校长。”
一个护士模样的人迎上来,朝林江海打招呼,目光却越过他,落在方汀和方稚身上,“这两位……”
“宋贵英的亲孙女。”林江海简短道。
护士做了个啊的口形,看向方汀和方稚的眼神中莫名多了几分可怜,她领着三人朝卫生院内部走,一边走一边解释:“我们这边只是临时停置点,等遇难者身份完全确认后,家属就可以把尸体领回去了。”
话音落下,护士脚步停在一楼走廊的最深处,虚掩的门内传来哭泣声。
方汀不确定刚才在街上听到的声音是不是从这里传出的。
护士站在门口:“这次遇难的一共两人,另一位的家属已经在里面了,你们也进去吧,结束后到我这儿来登记就行。”
林江海点头,两手分别扶着方汀和方稚的肩,重重按了下,只说了句“我在外面等你们”,便跟着护士走了。
卫生院的临时停尸点与医院太平间和殡仪馆都不同,大概只是临时用于停放尸体,因此从外表看就像一间普通病房。
方稚站在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攥住了方汀,他眼睛看着那扇门,嘴唇咬得发白,却迟迟没有动作。
方汀用被方稚捏得生疼的手,回握了一下他,难得说了软话:“怕的话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
方汀还算镇定,只在最初听到死讯时大脑一片空白,但这么久也反应过来了。虽说和原身的奶奶相处时间不长,但她对她的印象却格外好。
方汀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都没亲身经历过身边的亲人死亡,唯一有印象的,还是她小学二年级时姥姥去世,但那会儿太小了,根本不懂死亡的含义,加之姥姥去世时已经将近九十,完全是寿终正寝,因此也没有特别的感觉。
但对于原身奶奶的死,才让方汀真切感受到什么叫亲人的离世。
就好像一个朝夕相处的人,忽然之间,没有任何预兆地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杳无音讯,而你的世界随处可见这人的痕迹,这些痕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这个人真实存在过,只是现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