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程江雪也说不下去。
哪怕她心里知道,这个人混账糊涂,苛待妻女,但真听见他的死讯,程江雪心里道不清的滋味。
到了教室门口,程江雪让她二伯先等等。
她走到后面,敲了敲门,说:“打扰你了,尹老师,让白生南出来一下。”
“白生南,程老师找你,去吧。”政治老师抬了抬手说。
白生南放下书和笔,几步就跑到了走廊上,喘动着问:“程老师,什么事啊?”
程江雪搭过她的肩膀,说:“嗯,你二伯来了。”
她还是阅历少,也缺处世的经验,没办法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
“二、二伯。”白生南看起来和他不熟。
程江雪大概听说过一些,因为白图业不求上进,又每逢红白都酩酊大醉,在亲戚家里闹事,几个近亲都嫌他们,渐渐疏远了。
她二伯点头:“南南,你爸爸去世了,现在跟我回去。”
白生南的手垂在校服裤缝上,轻微地抖了下。
她心里猛地一空,像一脚踏失了台阶,随后,一阵尖锐的、几乎使她颤栗的痛快,毒蛇一样窜了出来。
那个一喝酒就精神失常,把家当砸个精光,把妈妈打得遍体鳞伤的酒鬼,终于再也不能回来为非作歹了。
她咬着牙说:“去世了好,他早就该死了。”
她二伯吓了一跳,紧接着骂:“你怎么说话的,你爸在天上听着呢,他再有不是,也轮不到你来说。”
白生南擦了一把眼泪,嘴唇颤抖:“我就这么说,也不会去给他守灵,我还要上课,你走吧。”
“算了算了,当我白来一趟,你们家的事,我也就管这最后一次,以后不要来往!”她二伯气得转身就走。
程江雪明白她心里的纠葛和困苦,捏了下她的肩说:“好了,去洗手间擦把脸,既然决定了不去,就不要哭了。”
“程老师。”白生南扑到她怀里,闷闷地抽噎了起来。
痛快过后,她心里又漫上一股酸楚,沉
沉地压在肚子里。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还小的时候,白图业带她去赶集,把她扛在肩头,他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衣服,摩擦在她的小腿上,很粗糙,有太阳晒过的味道。
白生南一直告诉自己,她恨他,巴不得他不要再回来。
可他真的再也睁不开眼,她喉咙依然堵得慌。
程江雪把她带回了办公室,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她说:“老师知道,你肯定也难过,不要紧,都可以说出来,不用憋在心里。”
白生南摇摇头:“我不是为他难过,是为我妈妈,她真可怜。”
“嗯,你一定要体恤妈妈,也照顾好妈妈。”
白生南喝了两口,忽然又站起来:“老师,我想回去看看,我妈妈身体不好,还要带着妹妹。”
“也对,她这个时候正要人陪伴。”程江雪说。
她放下杯子就急匆匆地走了。
等她出了门,程江雪坐了会儿,就去了找吴校长。
他还在后山的地里忙活,侍弄几块供给食堂的蔬菜田,热得脱了外套,露出一件很旧的羊绒背心。
“吴校长。”程江雪站在土堆旁叫他。
老吴回过头,擦了把汗:“怎么了,小程?”
程江雪上前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你说。”
“我个人想资助白生南,每年给她一笔费用,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希望您能以学校补贴的名义发给她,可以吗?”
老吴有点惊讶地看她:“不让她知道?做好事应该留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