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江雪吃完,在水池边刷了牙,回了房间,锁上门睡觉。
等周覆洗了澡出来,人已经不见了。
他去敲门,也只得到三个字:“我睡啦。”
走廊里来了两个人,周覆的手腕垂下:“好,睡了好,睡了还能说话。”
山里入冬早,某天早上醒来,程江雪感到鼻尖冻得发疼,窗户玻璃上结满了冰花,奇形怪状,像几枝蜷缩的羊齿草。
她拧开台灯,哆哆嗦嗦地穿好衣服。
洗漱护肤以后,程江雪套上羽绒服出门。
“等会儿。”周覆折回房间,取了副围巾手套,给她穿戴上,“你就这样出去,手指头要冻脱皮了。”
“嗯,确实暖和多了。”程江雪呵了口白气。
周覆把保温杯塞她包里:“真不用我送你?”
“不要。”程江雪摇头,“你的车总是进出学校,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行,路上慢点。”
田埂上也结了霜,白绒绒一片,路边的枯草僵挺着,挂满细小的冰晶,脚踩上去,发出簌簌的碎裂声。
她快步走着,到教室门口时,孩子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个个裹得圆滚滚,小脸冻得通红,像树上掉下来的熟果子。
他们搓着手,不停地跺脚取暖,在走廊上呼出一团团白雾,齐声叫程老师。
“好了,都快进去。”程江雪拍了下李小枣,“英语老师今天有事,你发音标准,领大家读一下课文。”
“好的。”
学期接近尾声,程江雪也没告诉大家,她很快要回去的事情。
她害怕分别的场面,只想悄悄离开,等放了寒假以后,挑个晴天走。
他们在下面早读,程江雪坐在讲台上,拿出信纸和钢笔,继续写她的文章。
这也是她在白水镇不多的日子里,能为这群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要把这个风光宜人的镇子,这所位置偏僻的中学,学校里几个品格突出却身世坎坷的女孩子,都记录在这篇报道里。
不知是否能引起社会反响,为学校争取一批捐款,好将宿舍楼早点盖完,方便远处的小朋友的上学,最好有热心公益的企业家,能资助这十几个女生。
这天下午,程江雪坐在办公室改单元测验卷。
她脚边一架小红炉子,改上几题,就要把手拿下去烤,要么就凑到唇边呵气,用力搓一搓。
“太冷了。”李峥也吃不消,从外面进来后,赶紧关上门。
程江雪笑说:“想念有中央空调的日子了吧?”
“非常想念。”李峥坐下,“哎,程老师,我听说你马上就要回去了?”
程江雪解释说:“嗯,我特意问了纪主任,说是李大姐快生二胎了,已经七八个月,下学期是无论如何带不了,这才把我们抽走的。”
“那也好。”李峥点了点头,“早晚也是要走的,我也就多待一学期。”
还没说话,程江雪就看见一位家长进来,说找白生南。
“你找她什么事?”她抬起头问。
男人很焦急的模样,普通话里夹着方言说:“我是她二伯,老师能不能让她先出来,她爸爸过世了,灵堂里等着她去戴孝烧纸。”
“啊?”他们俩同时愣住了。
程江雪先回过神,她忙站起来:“你跟我来,我带你去教室找她。”
“哎,谢谢,谢谢。”
去教学楼的路上,程江雪问:“怎么这么突然?前几天不还好好的?”
王英梅在医院干得不错,但因为她丈夫总是喝酒,一喝多就要去找她闹事,吓着病房的人,院领导几次想辞退她,是张垣求情,才说让她再做做看。
这眨了个眼的工夫白图业就死了?
男人解释说:“是前晚的事,您也知道,我这个弟弟酒不离身,前天夜里又喝了不少,醉醺醺地没能回去,靠在桥栏杆上睡着了,失足掉进了河里,是下游的人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