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侧过头,就看见了程江雪。
她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上半身伏在床沿,头就枕在他的臂弯里,头发有些乱了,几缕沾在了脸颊上,眼下淡淡的黑影。
程江雪睡得很不安稳,睫毛随呼吸轻轻地颤,像随时都要惊醒。
柔光描摹出她侧身的轮廓,小脸白惨惨的。
周覆静静地看着,心口一股发胀发酸的温存。
后来手实在麻,他试着抽出来,一抽就吵到了程江雪。
她的眼睛倏地睁开,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时,一种急切的,几乎是慌乱的喜色迅速弥漫上来。
程江雪即刻直起身子,向他凑近了些:“你醒了,觉得怎么样,头还痛吗?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一连声地发问,目光像一把细细的刷子,在他脸上密密地逡巡。
周覆握住她,想给她一个安抚意味的笑。
但唇角刚牵起,就扯动了额头上的伤,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那笑也折断在中途。
“没事。”周覆声线沙哑,“你别怕。”
听见他这么说,程江雪的心理防线又塌下来,又惊又喜。
她扁扁唇,很轻地扑到他身上,擦着哭腔说:“我都怕死了,你怎么就那样冲出来?”
怎么就那样冲过去了,周覆也说不好。
他皱着眉,断断续续地描述:“就不说白生南那几个根顺这小子,自打我到了镇上,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一口一句周叔叔,就冲这个,我也见不得他横死街头哇。”
“再说,那么点时间,来不及让我想那么多了,我就是怕,你那群学生要血肉模糊地躺在你面前,你更得伤心。这一来,不知道又要难过多久。”
“你也重要啊。”程江雪吸了吸鼻子,又抬头看他,“不,你在我心里排第一,才不是倒数。”
周覆吃痛地说:“哎,起来点儿,肚子疼。”
“我弄痛你了。”程江雪赶紧坐直,去摸他的小腹。
再往下的时候,周覆哎唷了一句:“别点火,你那个手留点神,现在还来不了。”
程江雪差点又气哭:“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个!”
“想,看见你就想,简直没救了。”周覆厚着脸皮,吊儿郎当的口吻。
程江雪听得耳热,她转身:“我去给你叫医生,你今天还要做检查。”
“哎,摁铃啊。”周覆提醒她。
方素缃听见动静,从隔间里走出来:“不用了,我叫过了。”
“妈。”周覆转过头,叫了一句。
方素缃点点头,走到床边,把他扶起来,在身下垫了两个枕头:“感觉怎么样?”
周覆说:“头有点疼,还有点晕,其他没什么。”
“祖宗保佑。”毕竟是亲母子,方素缃也松了口气,她又怪他道,“下次别再这么莽撞,何况你过去也不这样,下去锻炼怎么就变了,不管不顾的。还觉得自己特无私,特自豪。”
周覆虚弱地笑了下。
他懒得理会,就算说了,他们坐在上面太久,也不会理解,更不可能感同身受。
他转头看了眼程江雪。
她也正用一种饱满爱慕的、青睐的目光望着他。
里面无声地传递着一道对话——
“你会明白我在做什么,对吧?”
“对,我明白。”
两个人相视一笑。
程江雪问:“你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水。”
“是渴了。”周覆看了眼病房门口,“我爸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