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禁运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名为北境的湖泊,掀起了滔天巨浪。消息传开的头两天,镇北关内,人心惶惶。米价一日三涨,布店门口排起了长龙,一些从关内来的小商人,更是连夜收拾包袱,想要逃离这个即将被困死的绝境。街头巷尾,流言四起。“听说了吗?朝廷要对李将军动手了!”“这商路一断,咱们可怎么活啊?”“完了,完了,这好日子刚过上几天,又要乱起来了。”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然而,就在这股恐慌即将达到顶峰的时候,帅府的一连串动作,如同一剂强心针,狠狠注入了北境的肌体。第一针,是李显扬草拟的那份公告。公告没有用晦涩的官样文章,而是用了最直白,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京城的皇帝伯伯心疼我们,怕我们北境的汉子穿南方的丝绸失了血性,怕我们北境的姑娘穿绫罗绸缎忘了勤俭。所以,不卖给我们布了!”“好事啊,天大的好事!”“从今往后,咱们穿自己的衣,织自己的布!咱们用草原上的羊毛,织出比丝绸还暖和的呢绒!让那些关内的老爷们,冬天冻得打哆嗦的时候,拿着金子来求我们!”“帅府承诺,凡能改良纺织技术,献上织造良策者,无论身份,无论男女,一经验证,赏银千两,赐爵封地!”这份公告一贴出来,整个镇北关都炸了锅。百姓们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原来不是要打仗,而是皇帝伯伯跟将军在置气呢?那股对未知的恐惧,瞬间被这种轻松诙谐的语气冲淡了大半。而那赏千金,封万户侯的承诺,更是点燃了无数人心中的火焰。北境本就汇聚了天南地北的能工巧匠,许多人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如今,帅府竟给出了如此惊人的悬赏,一时间,无数人涌向督查司门口,献计献策。第二针,是赵勇的雷霆行动。他亲率一千神机营铁骑,如狼似虎地冲出关外。那些被禁运令堵在路上,进退两难的商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群煞神给包围了。商人们吓得魂飞魄散,以为遇到了劫匪,纷纷跪地求饶。结果赵勇咧着大嘴,将一张张由通商会开出的银票,塞到他们手里。“都别怕,我家将军说了,你们的货,我们全要了,比市价高三成!”“皇帝不让你们进关,是怕你们亏本。我们将军心善,见不得你们血本无归,所以高价收了,这叫什么?这叫替君分忧!”商人们都傻了。他们看着手里那白花花的银票,上面的数额让他们心惊肉跳。这哪里是打劫,这分明是送钱啊!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短短一日之内,所有滞留在关外的商队,都调转方向,疯了一般涌向镇北关。他们甚至派人快马加鞭,往后方传递消息,让更多的商队赶来。去他娘的禁运令!有钱不赚是王八蛋!皇帝的旨意,在李琼简单粗暴的金钱攻势面前,成了一纸空文。朝廷的法,在北境,终究大不过一个利字。第三针,也是最关键的一针,来自齐语嫣。她以帅府主母的名义,在通商会旁边,设立了一座北境织造总局。她将那些从神机营挑选出来的南方老兵,和他们的家眷组织起来,成立了第一个纺织工坊。她又从那些献策的人当中,找到了几个真正有本事的民间匠人,将他们奉为上宾,日夜研究如何改良纺纱机和织布机。更令人震惊的是,齐语嫣亲自坐镇总局。她脱下华服,换上布衣,和那些工匠、女工们同吃同住。她亲自学习如何捻线,如何操作织机。她甚至将自己的书房,都搬到了机杼声轰鸣的工坊旁边。这位曾经金枝玉叶的王府小姐,如今的北境主母,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所有人,帅府的决心。如果说李琼的公告和赵勇的银票,是稳住了人心。那齐语嫣的织造局,就是给了所有人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三针下去,北境非但没有乱,反而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晒盐场,热火朝天。织造局,机杼声声。整个北境,像一架被重新上紧了发条的巨大机器,以一种更加强劲的姿态,轰然运转起来。京城,紫禁城。御书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冰窖。年轻的皇帝,面沉如水地看着手里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北境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那份他引以为傲,自认是绝杀的釜底抽薪之计,在李琼和那个女人的联手之下,竟被如此轻易地化解。不仅化解了,对方还借着他的东风,完成了内部的产业革新和人心凝聚。他感觉自己不像个皇帝,倒像个小丑。他精心布下的一枚棋子,不仅没能将死对方,反而被对方拿起来,当成了磨刀石。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废物,都是废物!”他猛地将密报摔在地上,价值连城的端砚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朕的禁运令,朕的金口玉言,就成了他李琼收买人心的工具?”“那些商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朕!”殿下,新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化淳,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他亲身领教过李琼的手段,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陛下息怒。”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内阁首辅,王安石,一个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是皇帝的老师,也是唯一敢在这种时候开口的人。“陛下,李琼此举,看似烈火烹油,实则是在饮鸩止渴。”“北境开辟盐场,建立织造局,都需要巨大的投入。他高价收购商货物资,更是寅吃卯粮。”“如今他府库里的银子,看似堆积如山,但撑不过一年,必定耗尽。”“到那时,无需我们动手,他自己就会崩溃。”皇帝的脸色稍缓,但依旧阴郁。“一年?朕连一天都不想等!”王安石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陛下,棋局刚刚开始。”“李琼的刀,虽然锋利,但他只有一个北境。而陛下的棋盘,是整个天下。”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老臣听说,阿古拉的黄金狼帐,最近并不太平。”“她虽统一了草原东部,但西边的几个大部落,对她这个女王可一直都不服气。”“我们断了李琼南下的路,他必定会全力北上与阿古拉结盟。”“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派一名使者,去见一见西边的那几位部落首领呢?”“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出兵,牵制黄金狼帐,让他们无力与李琼结盟。那么大周的兵器、粮食,都可以向他们敞开供应。”“甚至,我们可以许诺,事成之后,封他们为新的草原之王!”皇帝的眼睛,瞬间亮了。驱虎吞狼!不,是双虎相争!让草原人去打草原人,让他们自己内耗。只要阿古拉被拖住,李琼就成了孤军。一个没有外援,又被断了内部补给的北境,还怎么跟他斗?“好!”皇帝一拍龙椅,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王爱卿,此事就交由你去办!”“朕要让李琼知道,什么是天罗地网,什么是插翅难飞!”“朕是棋手,他,永远只能是棋子!”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境。李琼正站在角楼上,眺望着北方那片苍茫的草原。一骑快马,从草原深处疾驰而来,背上插着黄金狼帐的令旗。是钱得发派回来的信使。信使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呈上一封信。信是钱得发写的,但信封里,还有另一张用羊皮写的,字迹娟秀而霸道的便条。是阿古拉的回信。上面只有两行字。“你的女人很有趣。”“告诉她,这笔生意我做了。但草原的规矩,盟友之间要送上最珍贵的礼物。”李琼展开羊皮,在背面还有一行小字。“我把我的后背交给你,你敢不敢把你的刀递给我?”:()北军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