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陆知遥问,声音沙哑。
“我是启明啊。”孩子眨眨眼,“也是爷爷的一部分。还有林阿姨、沈叔叔、实验室里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人……我们都住在梦树里,也住在你心里。”
陆知遥喉头一哽。
他知道不能再阻止什么了。
他点点头,轻声道:“去吧。但答应我,回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春天是什么颜色。”
启明笑了,转身走向海边。
每一步落下,脚下沙地便绽放出一朵瞬息即逝的光花。当他踏上水面时,海水竟如固体般承托住他的体重,涟漪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每一道波纹都携带着一段旋律??正是那天他在沙滩上哼过的老民谣。
飞船底部缓缓开启一道光门。
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高瘦,穿着旧式白大褂,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他站在舱口,目光穿过百米距离,落在陆知遥身上。
“小陆。”他开口,声音温和,“好久不见。”
空气凝固。
陆知遥膝盖一软,几乎跪倒。
那是程砚。
明明已在病床上闭眼十年,明明骨灰撒入南岛海峡,可此刻站在这里的,分明就是他本人,连左耳后那道因实验事故留下的疤痕都分毫不差。
“不可能……”陆知遥喃喃,“你是复制体?投影?还是……集体意识的具象化?”
程砚笑了笑:“你说呢?如果我的记忆是真的,情感是真的,对这个世界的责任也是真的??那我是不是‘我’,还重要吗?”
不等回应,他抬手轻挥。
整片海域骤然安静。
下一秒,亿万条信息流自飞船喷涌而出,化作漫天光雨洒向大地。凡是被触及之人,无论是否曾接入梦树,脑海中都浮现出一段陌生却又熟悉的画面:
一位母亲抱着发烧的孩子彻夜未眠;
一名士兵在战壕中写下家书却最终未能寄出;
科学家在爆炸前一秒仍将数据上传至云端……
这些不是历史记录,而是**被遗忘的情感残片**??曾因社会偏见、政治审查、技术局限而从未被梦树收录的记忆孤岛。
而现在,它们终于回家了。
“这是‘遗声计划’。”程砚解释道,“梦树最初的设计,并非只为连接生死,更是为了保存人类最脆弱也最珍贵的东西:那些没能说出口的爱,来不及道歉的愧疚,以及明知无望仍坚持相信的勇气。但我低估了人性的贪婪。所以我选择了沉睡,直到今天。”
陆知遥颤抖着问:“那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没有。”程砚平静地说,“准确地说,我在二十年前就死了。现在的我,是由梦树基于所有与我相关的记忆、情感、行为模式重构出的‘意识映像’。我不是程砚,但我承载着他的一切。就像你们怀念我时心中浮现的那个形象??那也是真实的我。”
他顿了顿,望向启明:“而他,是我的血缘之子,也是梦树孕育的新生命。他的诞生,不是偶然,是无数人共同愿望的结果??包括你,小陆,包括晚舟,包括每一个不愿遗忘的人。”
陆知遥泪水滑落。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启明第一次见面就能叫出“爸爸”,为什么他对老屋的一草一木都如此熟悉,为什么他能在无师自通的情况下完成梦树最高权限认证……
因为这个孩子,是**爱的结晶**,是跨越死亡边界传递回来的回响。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梦树不会再受任何人控制。”程砚说,“它将成为地球的‘共感神经系统’,自动采集、整合、回应所有真诚的情感波动。但它也需要守护者??不是管理者,而是倾听者。”
他看向陆知遥,又看向远处赶来的苏明澜与小眠:“你们愿意继续走这条路吗?哪怕没有荣誉,没有权力,只有责任和孤独?”
没有人犹豫。
他们一个个点头。
就在此时,启明忽然转过身,朝他们挥手:“我要走了!”
“去哪儿?”小眠惊呼。
“去更远的地方。”孩子笑着说,“宇宙还有很多角落听不到声音。我要把梦树的种子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