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烬翎一愣,转而去看窗外的日头,只见红日西坠,暮色冥冥,竟已近黄昏。她登时立了起来,快步走至床前,一把拉过叶南扶,急迫道:“赶紧梳洗一番换个衣裳,晚间还要上东宫去面见太子。”
“见的不是你么,我去凑什么热闹?”叶南扶懒得跟没骨头一样紧黏在床上,扯都扯不起来。
“方才我送秦师兄出门时,瞧见外头叠放了两套道袍,显然是将你也算上了。”言至此,殷烬翎又想起什么来,挠挠头道,“不过这事约莫也赖我,先前接了那个榜首后要填写一行几人,我便写了个‘二’来着……”
叶南扶被气笑了:“二,你可真是货真价实的二百二十二。”
“好啦,我的错。”殷烬翎推了他一把,“赶紧的去换衣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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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日轮沉入一望无尽的宫墙底,白色的宫灯渐次挂起,宛如沉甸甸的夜幕上零碎的星子,任凭如何发亮也照不彻黢黑狭长的径路底端。
殷烬翎身着宽大厚重的深蓝道袍,虽说是道袍,可式样有些近似于朝服宫装,腰封处缝了数处仙鹤云纹,袖口上细密绣着繁复的暗金色锦纹,除了觉得肩膀有些沉,比她从前穿的那身朴素的水蓝色道袍不知要华美高贵多少倍。
她微微侧头往叶南扶看去,他头一回换下了那件来时便一直穿着的白色广袖长袍,此刻正穿着与她一样的道袍,只是她身量过于纤细,肩膀撑不起道袍两边而稍显得有些沉重,然而穿在叶南扶身上却甚是妥帖匀称,锦纹描摹着他宽阔的双肩,系带勾勒着他劲瘦的腰,一改先前慵懒散漫的气度,长身玉立,宛如苍翠挺拔的青松玉竹,将件道袍生生穿出了通身的丰神俊秀来。
殷烬翎头一回见他这般模样,颇有些新奇,且很是养眼,便不禁频频侧目顾望他。
叶南扶起初还竭力对她投来的视线置若不见,然而多次之后终于忍不住道:“可看够了?”
殷烬翎撇撇嘴:“行吧行吧,不看便是了,可给你稀罕的。”说着收回了目光,径直朝前边引路宫人提的琉璃灯看去,目不斜视。
漆黑的宫墙,幽邃的小径,黯淡的新月,遮住了他微红的耳尖和她紧抿的唇角。
东宫是由东边一大片宫殿楼阁连成的区域,是这皇城内隶属太子的地方。
此时夜刚擦黑,因着太后新丧不久,宫殿四檐和廊柱上挂了许多惨白的灯笼,随着深秋夜的冷风不时晃动,看来竟分外渗人。
不过所幸今晚太子会见众仙家,往里走一些便能见到宫内的侍女小厮来来往往地忙碌,好歹令氛围不那么凄清萧索了。
殷烬翎在正殿前遇着了几位早先见过的仙家,俱是穿着统一的道袍,各自由宫女领来。同他们招呼过之后,便见一位身着素白麻布孝服的青年男子从殿内迎了出来,显见的便是太子殿下了。
当今圣上谢霖正值壮年,膝下有三子。长子谢颐便是这太子殿下,刚及弱冠之年,次子谢颂与三子谢预分别被册封为齐王和襄王。
太子迎向众仙家,互相见过礼,太子道:“众位请随我来。”
说着太子便领着众人往正殿大门走去,可奇的是,从外头看来正殿占地相当之大,正门也甚是宽敞,却不知为何将将只开了半扇,还没法完全洞开,很是逼仄,使得一行众人只能逐一入内。
一众仙家自然纷纷露出疑惑之色来,太子见状,颇为歉疚地解释道:“这殿门出了些差错,今日午后尚还好好的,到了晚间要面见众位时便忽然成这样了,那时都已有几位来了,也不好再换地方,若让道长们走偏门却又过于失礼,便只得如此。”
几位仙家纷纷表示无妨,依次进了门往里走。
殷烬翎落在后头,目光微转,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门楹上头,那处正悬挂着的一帘白绢,上头缀着一朵素淡的白花,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花了眼,总觉得在花心处有什么事物的光点间或一闪而过。
她正待细瞧,前边的人却已然都进了门,门外只剩了她与叶南扶,她忙一把将后边的叶南扶拉至身前,不由分说地往门边推,眼目一瞬不瞬地悄悄注视着白花,然而毫无动静,令她越发疑心是自己看岔了。而此刻门外仅余了她一人,便只得按下心头的疑虑,抬步跨进了门槛。
进了大殿,才见里头已然坐了不少先来的仙家,算上他们这些刚刚到的,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殷烬翎正环顾着,冷不防对上了前边叶南扶微恼的目光,想起方才将他硬塞进门的举动,她不由有些想笑,稍稍弯起了嘴角。
叶南扶轻哼一声移开了眼去,跟随着后来的仙家一同入席落座了。
待一众仙家皆就了位,太子同众人一一见礼后坐到了上首,屏退左右,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想必道长们消息灵通,已然知晓了父皇重金聘请各位的缘由,正是我皇祖母丧期内的一些事。”
大乘历来尊仙重道,因而即便是太子面对仙家们也甚是谦逊有礼,言语间都不曾自称“本宫”,而是用了“我”。
殷烬翎见太子也不客套寒暄,头一句就开门见山,顿时便竖起了耳朵,屏息凝神地听,却只听得太子接下去道:“在此我便不多赘述了,况且今日寻各位道长来,要谈的也并非此事。”
殷烬翎:“……”
赘述啊!倒是麻烦太子殿下您赘述一下啊!而且明明宫里的人都嘴巴严的撬不开半条缝,下面坐着的仙家们也没什么表示,您怎么就一副我们都理所当然了解了前因后果的样子?我也没看过剧本啊,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能知道个锤子啊!这跟当初师门学堂里的授课长老,第一堂课就说“想必大家都有些仙道根基了,那么我们就从书第一千三百页开始讲吧”有什么区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