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面不改色:“该来的总会来。”
嬴政在章台宫偏殿接见三人。他依旧瘦削,但眼神清明,不见半分老态。见刘肥入内,竟亲自起身,扶他落座。
“你来了。”嬴政声音温和,“高儿的学生,终于要走上朝堂了。”
刘肥跪拜:“臣不敢忘师训,唯愿以史明志,助陛下致太平。”
嬴政挥手示意免礼,随即展开一幅地图,正是天下郡县图。他指着关中、巴蜀、南阳等地,道:“朕已下令,明年起,减免三辅地区徭役三成,废除‘连坐法’,凡因言获罪者,一律平反。同时,开凿灵渠,引泾水入洛,灌溉渭北荒田。”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此外,朕欲推行‘乡议制’??每乡选德高望重者五人,组成‘乡老会’,评议赋税、举荐孝廉、监督县吏。你觉如何?”
刘肥心头震撼。此举等于在基层赋予民间自治之权,远超周代乡遂遗制,近乎一种前所未有的民治尝试。
“臣以为……善。”他谨慎答道,“昔三代之治,皆重民声。今陛下广开言路,使草野之智得以参政,实乃仁政之始。”
嬴政大笑:“好一个‘仁政之始’!李斯,你听听,连年轻人都敢提‘仁政’了。”
李斯微笑:“时代变了,言语也该变。”
正说话间,忽有内侍急报:“启禀陛下!蒙恬将军自云中急递军情??匈奴单于背盟,遣精骑两万突袭五原,边军告急,请速调援兵!”
殿内气氛骤然紧张。嬴政脸色一沉,立即命召兵部尚书。李斯却按住虎符匣,低声道:“陛下,此时出兵,恐有人趁虚而动。赵高党羽已在城南集结私兵,疑有异谋。”
安文急道:“难道坐视边关失守?”
刘肥忽然开口:“陛下,臣有一策。”
众人皆惊。一介文吏,竟敢议军机?
嬴政却示意他继续。
刘肥镇定道:“匈奴此次南侵,未必为夺地,或为试探朝廷虚实。若大军调动,耗费巨大,且易被内贼所乘。不如派使者携诏书赴阴山,宣示和约仍在,同时昭告天下:秦不因内政改革而弱边防,更不惧外侮挑衅。”
“然后呢?”嬴政问。
“然后……请公子安文亲赴五原,以皇弟之尊慰劳将士,督运粮草,展示朝廷决心。既可安军心,又可避亲贵掌兵之嫌。”
李斯眼中闪过赞许。此计巧妙??不动刀兵而彰国威,以文制武,化解危机。
嬴政沉吟片刻,拍案而起:“准!安文即刻出发,带朕的亲笔诏书。另,赐蒙恬‘节钺’,授权便宜行事,若匈奴再犯,无需请旨,可自行反击!”
安文领命而去。
三日后,安文车驾离咸阳,百姓夹道相送。沿途所见,皆是新政初现之象:官仓开廪贷粮,老吏登记造册;工匠在河岸测量水道,准备兴修水利;更有村学孩童齐诵《列国史》节选,稚嫩声音飘荡田野。
刘肥随行至郊外,目送车队远去。归途中,他忽见路边一老农正在修补犁铧,便上前攀谈。
“老人家,今年收成如何?”
老农抬头,满脸皱纹中挤出笑意:“雨水多了些,但官府免了夏赋,还借了种子,活命够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听说陛下要让咱们自己管村事?真能成吗?”
刘肥点头:“若人人守信,自然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