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子时,一轮血月垂挂半空,让人举头望之,不寒而栗。
卢鹊只短暂地看了一眼徒儿,这倾注了他十多年心血的孩子。
他做的这一切,不止是为了这孩子,更为了自己的道心。
卢鹊双手结出那古老而复杂的手印,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今有医修卢鹊,愿以此身,承彼之劫,受彼之厌,担彼之弃。”
“以我之血,为尔续脉;以我之魂,为尔固魄;以我之道,换尔新生!”
“偷天换日,命格易转!”
轰——
血色光华冲天而起,截断笼罩云华的无形之力。庞大的“厌弃”命格如洪水找到出口,疯狂涌入他体内。
血月隐去,朝霞满天。
云华自混沌中醒来,已是晌午,换做平时师父早该提着戒尺来了。
但今日很奇怪。
药庐空空如也,并无师父的身影。
唯有案几上,一张竹纸被镇尺轻压着,墨迹清瘦,就像师父一样。
竹纸上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孩子,你已长大,师父云游四方去了。”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记忆中常有空白无声的间隙。然而她早已习惯了,这些年来,她忘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更奇怪的是自那日醒来后,她忽然尝不出任何滋味了。她只当这又是师父设下的考验,用了某种毒,让她失去了味觉。毕竟师父总爱在她身上下些稀奇古怪的毒,限时让她自行解开。
她并不慌张。若实在解不了,写信问问师父就是了。
然而……她却再也找不到师父了。师父不告而别,自此音讯全无。
多年苦候后,灵鸽终于带回了师父的消息。可她万万不曾想到,自己等到的,竟只是这寥寥四字。
“身逝道消”。
字迹依旧清瘦如昨日,却已成绝笔。
而她……终究也没能逃过命数,葬身于那场瘟疫之中,葬于烈火之下。
为青曲镇村民所恶。
天、地、厌、弃。
云华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师父竟瞒住她,为她承了这所谓的“天地厌弃”。
水波散尽,幻境消弭。
云华只觉喉间一甜,那股压抑多年的悲恸化作一口热血,猛地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