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老头临终前治的最后一例病人吗?”他问。
“听说是个抑郁症少年,您说是吧?”
“不。”慧觉摇头,“是他自己。”
外乡人愕然。
“那晚雪原上,他耗尽心血救不了整个村庄,只能抱着一个濒死的孩子低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那一刻,他才是真正的病人??被‘必须完美’折磨了一辈子。”慧觉轻声道,“而我学到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医者最先要治的,永远是‘觉得自己不够好’的心病。”
他顿了顿,继续扫雪:“我现在做的事,不是退步,是在守护一种可能性??让每个人都能理直气壮地说:‘我做不到,但我还在。’”
外乡人久久无言,最终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数月后,一篇题为《论治愈的边界》的论文震惊医学界,作者署名“半夏行人”,提出“心理免疫生态学”理论,主张社会应建立“容错型关怀体系”,而非一味追求“高效修复”。文章引用大量渔村案例,结尾写道:
>“真正的健康,不是消灭痛苦,
>而是让痛苦不再孤单。
>当一个人敢于展示裂痕,
>仍有光照进来,
>那才是文明的胜利。”
此文迅速被翻译成数十种语言,甚至影响了联合国《人类福祉发展纲要》修订。而当记者追查作者身份时,只得到一张照片:白发老人坐在藤椅上,脚边趴着一只老猫,墙上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根拄地的竹杖。
时间继续前行。
又一个春分夜,慧觉再次登上灯塔,在墙上添了一行新字:
>**“若你仍在路上,
>请记得:
>最温柔的坚持,
>是允许自己偶尔停下。”**
写下最后一笔,他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心悸。扶住墙壁,冷汗瞬间浸透衣衫。他知道,这是多年积劳引发的“情脉衰竭症”??专属于共情者的隐疾。
他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颗蜜饯糖,放进嘴里。甜意弥漫,心跳渐渐平稳。
“原来我也需要被治。”他喃喃道。
翌日,他关闭药铺三天,贴出告示:“医生生病了,请假休息。”全镇哗然,纷纷送来补品药材,却被他一一退回。
“我不是倒下,”他对探望的村民说,“我只是在示范??连慧觉都可以请假,你们还有什么不能停下来的?”
七日后,他康复开诊。第一个病人是个八岁男孩,怯生生地问:“叔叔,如果我不想勇敢,可以吗?”
慧觉摸摸他的头:“当然可以。你想当个爱哭鬼、胆小鬼、懒鬼,都没问题。只要你记得,这些鬼,也都值得被爱。”
男孩破涕为笑。
那天傍晚,慧觉再次走过铃兰丛。风起,铜铃轻响,仿佛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他闭上眼,听见心底有个声音,温柔而坚定:
“你已经很好了。”
这一次,他终于敢回答:
“是啊,我已经很好了。”
花瓣纷飞,夕阳熔金。远处海浪轻拍礁石,一如亘古不变的呼吸。
他知道,这场旅程没有终点。有的只是无数个平凡的日出日落,和一颗颗终于学会善待自己的心。
而所谓盖世神医,不过是一个敢说“我累了”的普通人,牵着另一个普通人,一起走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