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吵架地”的路上,陈着也听毛欣桐讲了一下这家邻居。
其实这个东源县的青溪村,姓毛的居多,这户姓“侍”的邻居,据说是逃难过来的。
当然逃的是什么难,年代太久远了,毛欣桐也不太清楚。
。。。
江辰站在拉萨贡嘎机场的出口,寒风裹着雪粒扑在脸上,像细小的针尖轻轻扎着。他紧了紧围巾,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小雨发来的消息:
>“启明AI系统昨日完成第10万次方言交互,覆盖全国56种少数民族语言及主要地方方言。教育部准备将它纳入‘智慧教育边疆工程’试点名单。”
他没急着回,只是把手机塞进衣兜,抬头望向远处雪山轮廓。天光澄澈,云层低垂,仿佛伸手就能触到苍穹的边缘。十年前,他还在为一张公务员考试准考证焦头烂额;如今,他走过的路早已偏离了所有人预设的轨道??包括他自己。
车来得晚了些。司机是个藏族青年,名叫次仁,穿着褪色的冲锋衣,脸上有高原晒出的红斑。“您就是江老师?”他接过行李时声音微颤,“我在‘灯塔’学过直播电商课,现在帮村里卖虫草和手工氆氇。上个月收入比去年全年还多。”
江辰笑了笑:“那你们村可得好好谢谢你。”
“该谢谢的是您。”次仁认真地说,“以前我们觉得外面的世界跟我们没关系,现在才知道,只要连上网,每个人都能说话。”
车子驶上G318国道,沿途经幡猎猎,玛尼堆静默伫立。江辰望着窗外飞逝的荒原与冰川,忽然想起那个写代码点亮路灯的女孩。她叫卓玛,才十二岁,父亲早年采药坠崖身亡,母亲靠放牧养活三个孩子。她在帐篷小学读六年级,每周步行十几公里来上课,只为用一次卫星网络接入“灯塔”的编程启蒙班。
“她最近怎么样?”江辰问。
次仁一愣:“您认识卓玛?”
“我看过她的作业。”江辰轻声说,“她写的不是程序,是愿望。”
次仁点点头:“她现在成了小老师,教别的孩子怎么用平板。校长说,自从路灯亮了,晚上偷牛的人都少了??大家怕被摄像头拍到。”
江辰笑了。他知道那摄像头其实是王强远程安装的民用级设备,连着一个简陋但稳定的云端平台。可对这个村子来说,那是现代文明第一次真正落地生根。
抵达拉萨市区已是傍晚。他住进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房间陈设朴素,墙上贴着一张手写的课程表:《藏语普通话双语教学》《高原农业电商入门》《太阳能维护基础》,落款是“灯塔?拉萨协作点”。江辰指尖抚过那些字迹,心里涌起一阵久违的踏实感??这不是会议室里的PPT,也不是政策文件中的术语,而是真实发生在中国大地上的改变。
第二天清晨,他前往西藏自治区教育厅参加一场闭门座谈。邀请他的是一位退休的老教育工作者达瓦教授,曾多年致力于藏区双语教材编写。见面第一句话便是:“你们做的不是培训,是在修补断裂的尊严链条。”
座谈会上,几位来自那曲、阿里、山南的基层校长轮流发言。一位女校长哽咽道:“我们不求孩子都考上大学,只希望他们毕业后,能留在家乡,而不是因为‘没文化’四个字被迫离开。”
江辰听着,心口发沉。他曾以为“灯塔”最大的敌人是资源匮乏,后来发现更难缠的是观念枷锁??那种深植于城乡之间、体制内外、主流与边缘之间的隐形等级秩序。你说技术可以赋能,可有人却说“农民学编程有什么用”;你说技能也是文凭,可招工单位仍只看毕业证编号。
“我想提个建议。”他在会议尾声开口,“明年‘灯塔’计划启动‘教师反哺行动’??由接受过培训的乡村教师组成流动讲师团,带着课程和技术工具,去最偏远的教学点巡回授课。经费我们自筹,师资我们调配,唯一请求,是请教育厅协助打通跨区域学分互认通道。”
全场沉默片刻,随后掌声响起。
当天下午,他接到陈昊电话:“云南怒江站点又有新进展,傈僳族妇女们的直播带货月销售额突破百万,当地银行主动上门提供无抵押贷款支持。还有件事……周专家想见你。”
周专家,全名周振华,是国内最早研究非正规教育体系的学者之一,也是当年公开质疑“灯塔模式不可持续”的人。如今却主动提出会面,意味深长。
三天后,北京。两人约在中关村一家安静的茶馆见面。周振华白发苍苍,眼神却依旧锐利。“我看了你们这两年的数据,”他说,“结业率、就业转化率、学员满意度,全都远超传统职校。我承认,我错了。”
江辰摇头:“没人错。您当年提醒我们警惕‘情怀泡沫’,至今仍是警钟。我们能走到今天,正是因为有人愿意唱反调。”
周振华端起茶杯,缓缓吹了口气:“但现在的问题变了。你们已经不再是边缘实验品,而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力量越大,责任越重。我担心的不是你们做不好,而是做得太好,动了别人的奶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