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无稽之谈啊!
江知渺苦巴着一张脸,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谢清河了。
“我相信渺哥儿的担心都有他自己的道理。”江卿时摸摸江知渺的头,“渺哥儿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和你娘,我也会走得加倍小心的。”
江知渺还想再说什么,但望着爹可靠的眼神,江知渺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他相信他爹,不是书中描绘的那样,既然他来到了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说不定已经在悄然发生了改变。虽然爹向往权势,但他知道爹心中一直装着苍生民众的。
爹只是书中的一个戏份不多的配角,后期也是因为人气过高作者才肯多着墨了几分,那这背后定然还藏着他江知渺所不知道的东西。现在离最终的结局还有一阵子,他一定要搞清楚背后的因果。
因为他相信爹是不会改变初心的。
景瑞帝的身子每况愈下,刘贵妃在宫中也日渐嚣张,景瑞帝开始有意无意地扶植自己的亲信,这短短半年间,江卿时就从吏部侍郎变成了吏部尚书,吏部向来都是六部之首,掌握着官员的任免、考核及升迁,显然景瑞帝叫江卿时坐上这个位置,是期盼着他日后能更好地为太子选拔人才,而且景瑞帝还下旨叫江卿时入了内阁,参与政事的决策,此时的江卿时才三十出头,在这个年纪就能得到此等殊荣,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荣耀。
江卿时感念君恩,整个人变得更加沉稳。而谢清河也得到皇帝重用,升任官职。反倒是之前与他们同一批入翰林,叔父又是内阁首辅的陈棋仕途升迁平平,显然是遭受到了皇帝的有意打压和制衡。
而刘贵妃的哥哥在边境愈发地不作为,朝堂之上甚至传言他早就与虞国里应外合,显然他是想对景瑞帝施压,让信王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
转眼就到了冬天,冬日第一场雪纷纷沓沓地落在了紫禁城,江卿时身着红色官袍,仰头望向飘扬的雪花,面上一派如水的沉静。
背后传来咯咯吱吱的脚踏雪花的走路声,江卿时转过身,见内阁首辅陈言奉站在他身后望着他,江卿时朝陈言奉恭敬地行了个礼。
“见过首辅大人。”
“不必多礼。”陈言奉屏退随从,接过随从手里的油纸伞,“不知江大人是否有空,陪我这个老人家走上一走?”
江卿时点点头:“这是下官的荣幸。”
两人撑伞走在飞雪里,雪下的不算大,但洋洋洒洒,宛若柳絮纷飞,两人一路徐徐而行,在雪地里留下了两道清晰的脚印。
他们两个谁也没先开口。
江卿时面容沉静如水,虽在这个为官几十载,极有压迫力的内阁首辅面前,江卿时也没有慌乱了心神。两人已走出了一段距离,陈言奉率先看向江卿时,沉沉地朝他点了点头:“含蓄内敛,不骄不躁,江大人,你很好。”
“今日首辅大人叫我与您同行,恐怕不止是想说这些吧?”江卿时直入主题,他知道在陈言奉这种聪明人面前,无需过多迂回,不如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首辅大人,如今国事繁忙,有话不妨直说。”
“看来你已经猜到我今日要说些什么了。”陈言奉看向江卿时,“不得不说,你很聪明,那件事我自认为隐瞒得无懈可击,没想到还是被你瞥见了端倪。”
江卿时却没有接话,他望向陈言奉,眸子里还是一派沉静,雪花翩然落下,倒映在他的眼眸深处。
“陈大人,当年晁晔翰指使袁月仙诬陷于我,背后之人也定然是你吧。”
“不错。”陈言奉点点头,面上没有一丝被拆穿的不自然,“当年的事我确实是想瞧瞧你的能力,你没有让我失望。即使已经离开了樊家庄这么多年,即使已经和江家割席断绝关系,但你始终没有掉以轻心,我心里清楚,江家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所以你时刻注意着江家的动静,一察觉到不对立马迅疾地做出判断,加紧准备,来应付未知的局面。江卿时,你做得很好。”——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周就完结啦[猫头]
第64章殉国
“曾经的我觉得你过于善良和仁软,其实之于你而言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江家永远消失,但是你没有,你选择了更费时费力的方法,曾经的我或许还会鄙夷你妇人之仁,但兴许是现在年纪大了,我突然觉得,身居高位,能有一颗仁者之心或许也是不错的。”
“陈大人,若您了解我,应以知晓,我不是什么仁慈之人。”江卿时仰起脸,男子昳丽的眉眼映着纯白无瑕的雪花,那原本显得有些过于艳丽的眉眼,此时此刻却透出一股似有若无的压迫感,“我认同以仁礼治国,但不喜见人玩弄权术,而且我也相当记仇,当年一无所有时所受的屈辱,我也不会那么快忘掉。”
“世人皆想为圣人,但真正的圣人又能有几个,哪个凡人不是有爱有憎,有自己的私心。”陈言奉叹了一口气,“世人皆以为我玩弄权术,阻碍民生,当年我极力反对与虞国一战,也是因大梁积贫积弱已久,就算能打赢也必然会元气大伤。身在我这个位置,方知会有多身不由己,两相权衡取就其轻,我每时每刻都在权衡利弊,为的就是做出对大梁伤害最小的选择。承乐公主独自一人踏上和亲道路,我也为这位满腹才干的公主感到可惜,可是当时的局面,牺牲她一人成全整个大梁
的苍生就是损失最小的。我唯一的亲儿子,从年少时候就是思慕承乐公主,他几番朝公主表明心意公主都无心嫁娶,那傻小子也一直不娶妻,就这么眼巴巴地在一旁仰望着公主这回我一力促成公主和亲之事,他直接与我这个年过耳顺的老父亲断绝了关系,心灰意冷之下去云游四方,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我现在都不知他在外是死是活我子女缘稀薄,先前和夫人所生的孩子接连夭折,只有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活了下来,尽管他资质平平,但我根本不敢逼迫于他,我与夫人有这个孩子实在是太难了,可最终还是落得了这个结果。”
江卿时不语,男子安静地垂下了眼帘,显然也不忍在这时候说出太过言重的话。
“江大人,朝堂之上向来都是如此,朝堂从来不是书生才子们的振臂一呼,他们在外可以写出多么酣畅淋漓的锦绣文章,可以指责我这个老匹夫卖国但其余时候呢,他们不过醉倒在温柔乡里,用舞女歌酒来麻痹自己,高呼几声痛心疾首,奸臣误国,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呢。无法入朝为官便说朝廷识人不明,没真正踏进朝堂之上便尽可轻飘飘地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当年那个晁晔翰,我就非常瞧不上他,靠在风月场里浪迹混了个风流才子之名,虽有几分真才学但大多数时候根本管不住自己,若他真是个清高才子老夫还能佩服他几分。可转头就朝我示好,摇尾乞怜,极尽下等姿态,既然他那么想为我所用,那我索性就推波助澜了他一把,正好拿他试试你的本事。”
“如此晁晔翰便轻而易举地葬送了他的一生。”江卿时望向陈言奉,“陈大人,您是执棋者,怕是从来没在意过这些蝼蚁的生存与否吧。”
“若他没有害人之心,我再怎么想加以利用都是没用的。有一颗贪婪之心,偏生还没有笑到最后的本事,那这便是他的命。”陈言奉语调依旧平静,“我欲做这个执棋者,但其实我也只是一枚稍显重要的棋子罢了,江大人,有一点我觉得你我是相似的。若想实现自己的抱负,首先要将权势掌握在自己手里,就算要做棋子,那也要做一枚事关大局的棋子。你今年才三十出头,但这些年我知道你从未闲下来过,你笼络人心,也有了自己的门生和追随者,你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这是最令我欣慰的。你以为我就不在意自己的身后名么,人皆是俗人,更无法摆脱这些凡间的桎梏,我也经常会想日后史书会如何评价我,但这些事情只是稍稍想个开头我就不敢再往下去想了,因为我眼下顾不得,现在的我只能继续往下走,我只能顾惜着眼前的局面,而不敢去在意那些身后名。”
“陈大人说得对。”江卿时轻声说,“从小我便明白,若我甘心做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那我很快就会死于足履之下。如今我的每一步都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就算日后后悔了,再重来一遭我也依旧会这么走。”
“那”陈言奉深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这么多年,我费尽心思地为你隐姓埋名,为你清除掉一切痕迹,让谁都查不出你的真实身份。江大人,你现在应该已经猜到了吧,你也知道,我最终想要的是什么。”
江卿时却没有正面回答他:“陈大人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以后么?没想过如果真让我得偿所愿,我会如何对你们陈家么?”
陈言奉苦笑:“如今连我儿子都离开了我,你以为我还会如何在意自己的以后。虽然在很多人眼中我玩弄权术,身居高位却毫不作为,但我真的是为了大梁,虽然可能百年之后才知晓我做的究竟是对是错,但就如你方才所言,再来一遭我还是会这样走,这就是我自认为对的选择。我们读圣贤书长大,我也曾寒窗苦读,期盼着有朝一日能鲤跃龙门不管世人怎么评判,不管在这个名利场待久了如何花花迷人眼,我心中始终有那柄以前读书时候的秤砣在。”
“陈大人的话令我受教,今日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有公务要忙。”江卿时朝陈言奉行了个礼,“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