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小蛇鞍前马后,庄绒儿手下的小纸人担起了大任。
只不过这附近用蛊的人似乎很少,沿街商家见了她以蛊术驱使的纸人,都反应很大。
比如成衣铺的老板,已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指着正向他走来的小纸人,结巴喊道:“……妖、妖怪!”
只见那不过巴掌大的一块人形剪纸的怀里竟抱着一锭细致规整的金子,它的步伐虽小却极快极稳妥,一步步走到掌柜面前,仰头将银子递了过去。
听到尖叫声的那一刻,庄绒儿与阿淮正在隔壁的饭庄里。
她等阿淮吃饭的空档,委派小纸人先去将衣服买好,省去后面等待的时间。
之前几次也是这样操作的,可这一回这位老板的承受能力似乎格外得低,他闹腾的动静颇大,叫人无法忽视。
庄绒儿与阿淮对视一眼,以目光示意他留下来,而自己去隔壁看看。
等她出现在店门外的时候,店里的掌柜已经晕了过去,而两个伙计一个哭着脸抱着老板,一个面红耳赤地手持扫帚对着小纸人。
庄绒儿勾起手指将傀儡虫引回身边,那纸人马上也轻飘飘地倒了下去,被金子给压在了身下。
“……女侠,是你除了那妖怪?”
转眼的功夫,掌柜又被伙计掐人中给掐醒了,他晕晕乎乎地盯着庄绒儿看了两眼,在伙计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不是。”庄绒儿面无表情,“我令它进店采买。”
“啊?”掌柜后退了半步,脸上带着点余惊,眼睛转了几个圈,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道,“这么说来,您是准备赶着这一回洞天问道,去万剑山学艺的修士?”
“洞天问道?”
“您不知道?我以为现在赶来我们北地的修士,都是为此而来的呢。”掌柜的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回柜台边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润了润嗓子后道,“万剑山破了只收剑修的先例,只要是能过了他们洞天问道的修士,都可入万剑山门下修习。”
与她无关。
庄绒儿将金子扔回掌柜的面前,道:“一套冬衣,我稍后来取。”
“女侠留步——”见她转身要走,那掌柜的有些着急,忙伸手拦下她道,“我不收您的金子,可您若是想去万剑山,势必要经过我们前头的寒州不是?”
他不等庄绒儿应声,又匆匆道:“如今大雪封路,两头的商队都停了往来,也就只有修士肯上那头去……我那嫁去寒州的小女,已经三月未有消息,她从前一月一封家书,经年不断,现在却音讯全无,我唯恐她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啊!
上个月也遇到几位修士,我苦苦哀求,只盼着谁能替我捎回些小女的近况,只是他们都是为了万剑山的洞天问道而去,一旦入门,便一去不复返……
可我瞧着,女侠有那驱使纸人的道行,纵然真身不会回返到我店铺中来,可您能以纸人做信使,若能替我女带回什么书信,您别说冬衣了,我愿意额外付给您钱银呐!”
他一口气坦白了所有,给自己说得是眼泪汪汪,可庄绒儿好似无动于衷。
掌柜的悲从中来,从沉默中感受到了拒绝,一边叹气一边将金子收下,道:“衣料还需现裁,女侠一个时辰后再来取……”
“你女儿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小女名唤卢宝珍!嫁与盐商范家,家住寒州朱雀十四街……”
掌柜惊喜地语无伦次,甚至开始报起他女婿家中的人员分布。
庄绒儿听到住址便扭身走了出去。
这一回,身后没人阻拦,他们都知道,问过名讳,便是女侠答应了的意思。
……
寒州的天,灰得压抑,雪越下越猛,天地一色的灰白。
大概是天气原因,街巷空无一人,整个地界都安静得可怕。
飞剑逐渐停靠,却没有直接落在地面上,而是低低的悬浮在半空中,因那积雪已有小腿厚,实在叫人不知如何下脚。
庄绒儿与阿淮都感受到了不寻常的诡异之气,可是短时间内好像还分辨不出这诡异感是由何而生。
直到某一瞬间,雪面下忽然钻出了一双僵硬的手。
那双手指甲泛青,皮肤干枯开裂,整个人像是被冻结成了个坚硬的壳子,随着转腕的动作,竟发出了骨节错动的响声。
这双奇怪的手掌缓缓撑回地面上,带起一个瘦削而僵直的身体。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寻常的二三十岁男子长相。
可他的面色竟然比雪地还要灰白,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眼球的转动也异常艰涩迟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