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如朝雾遇曦般消散,法宝哀鸣着化为齑粉。
毁灭的寒意透体而过,他听见自己元婴碎裂的脆响。
周玄宸七窍溅出的血珠在魔气中凝成冰晶,他即将溃散的灵识里只剩最后一个念头——
爆裂残魂,为身后山河争半息清明!
但天魔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触须收回的刹那,周玄宸感受到某种超越死亡的剥夺——他的神魂如丝帛般被生生撕裂,毕生修为化作流光从七窍逸散,连带着血肉筋骨都在坍缩成泄露,那黑暗深处传来亘古的饥渴,正将他存在的一切痕迹拖向深渊。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奉行镇万千符文明灭湮灭,昔日同袍在魔气中绽开的血雾如红梅骤雨。
充斥天地间的邪恶低语钻入周玄宸识海,将他坚守的道心腐蚀出无数裂痕。
黑暗终是吞没了他最后一点意识。
曾震慑各方的靖王,执掌镇妖司的年轻元婴修士,此刻竟连自爆元婴都成了奢望。
他的神魂成为天魔无尽食欲里微不足道的残渣,如同雪落长河,再寻不见此间存在的证明。
周玄宸的陨落,如同抽掉了此方世界最后的脊梁。
域外天魔并未停留,它继续巡游于此界天地之间,它所过之处,山河崩碎灵脉枯竭规则紊乱,江南道冲出的邪气与它相互呼应,孕育出无数畸变的邪物、魔头,它们如同蝗虫般扫荡着大地,猎杀着任何残存的生命气息。
西荒巫族万载封印轰然崩塌,蛰伏的古魔神挣脱枷锁,将瘟疫与疯狂散向人间。
那些在街巷咳血的病人,转眼便成了吞噬至亲的怪物;城池上空翻涌的黑雾,日夜不休地吮吸着众生的恐惧。
东海惊涛拍碎仙礁,蓬莱结界在魔影冲击下泛起濒死的涟漪,昔日仙鹤衔芝的灵境,如今只剩鬼哭螺号在血浪间回荡。
三界六道再无清光。
邪云永远遮蔽天幕,星辰相继坠亡。
大地上游荡着撕扯自己的疯魂,枯树上挂满凝着血泪的冰凌,连风中都浸透了法则崩坏时发出的呜咽。
天空永远被邪云与魔气笼罩,日月星辰之光再也无法洒落大地。
曾经生机勃勃的世界,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魔影、哀嚎的亡魂、崩坏的山河以及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的绝望。
森林化作枯骨般的怪诞丛林,河流沸腾着污血与毒浆,城市沦为邪魔巢穴或死寂废墟。
人族、妖族、巫族……所有曾争斗不休的种族,终于在毁灭面前达成可悲的平等——他们都成了被猎杀吞噬的饵食。
炼狱不再是话本里的虚妄,而是此界血淋淋的现实。
抗争的火星并非没有闪现过。
残存的修士在废墟间结阵,妖族燃烧内丹冲向魔潮,巫族长老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吟诵古咒……但在巡游的天魔与肆虐的邪神面前,所有挣扎都如萤火之于皓月,转瞬湮灭在无边的黑暗里。
生机,正从这方天地的每个角落飞速流逝。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十年,或许更久——邪神的嘶吼与魔物的尖啸渐渐平息。
并非因为它们离去,而是因为……可供杀戮取乐的生灵,已几乎不复存在。
域外天魔似乎终于对此界失去兴趣。
横贯苍穹的裂缝缓缓弥合,它带着吞噬的亿万神魂消失在混沌深处。
这方世界彻底陷入死寂。
没有风掠过焦土,没有水流经裂谷,没有虫鸣打破永夜。
只有凝固的昏暗,破碎的山河,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邪异低语。
曾经孕育无数文明传奇的此方世界,如同一颗被啃噬殆尽后丢弃的果核,在冰冷的宇宙中孤独旋转。
真正的,万类寂灭。
而在那遥远的过去,泰和三年那份被随手搁置在案角的奏报上,沈清茉这个墨迹浅淡的名字,早已随着北境行辕的崩塌,连同它可能承载的、未及揭示的秘密,共同化作无边死寂中一粒无人知晓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