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钰笑笑,不发一言地走上楼梯,推开消防通道门走回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人好像正说着什么,见文钰回来,又各自安静。叶一诺在后面小声问她:“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有没有事啊?需要我陪你谈谈吗?我们可以继续去楼梯间。”
文钰愣了一下,摇摇头说:“谢谢,不用了。”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也知道了啊,刚刚就在说她的闲话吧?
文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强装镇定地回了工位。这一上午,她什么工作都做不下去,耳边一旦有窸窸窣窣都声音,她就风声鹤唳地警觉起来,竖着耳朵听那些声音是不是在评论她。中午吃饭坐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她总觉得有无数道视线在看她。
同事们都很体面,当面和她沟通工作的时候笑得和平常无异,但她明明看到那个对她笑的同事在叶一诺的某个八卦群里和其他男同事猜测她的三围数据。
文钰深呼吸着,但不管这样反复几次,她仍旧觉得胸口闷闷的。
午休时,妈妈给她打了电话。文钰跑到楼梯间去接,但又害怕被人听到,于是她不停地往上爬,一层又一层,直到顶楼。从这一层推开消防通道门,是单位顶层的阳光平台,这里一个同事都没有。
妈妈从温于嘴里得知了今天没把喜糖发出去的事,特意打了电话来询问文钰情况。从妈妈的反应中,文钰知道温于并没有把潘羡臣的事说出来。为什么呢?可能他今天太丢脸了,伤自尊心的事他不说;也可能是就算这么丢脸,他依然想硬着头皮和她过生活、闯风雨……
不管是什么原因,文钰都觉得可笑极了。
妈妈说:“发个喜糖而已,你不要连这种小事都推推阻阻不情不愿的。温于说他特地请了半天假来陪你发喜糖,结果被你赶走了……既然你不想他陪你一起发,那你就自己发。这个任务你今天必须完成,下班前妈妈会再打电话问你。”
文钰苦笑着说:“妈妈,我没有喜糖。”
妈妈说:“那喜糖呢?在哪儿?温于那里吗?那你也请个半天假,去温于那里把喜糖拿过来发掉。”
文钰没说话。
妈妈千叮咛万嘱咐,说来说去都是那些劝她的话。文钰的耳朵都快生出茧子了。恍惚之中,她觉得自己好像聋了,明明妈妈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她怎么什么都听不到了呢?
把妈妈的声音盖下去的,是一阵又一阵呼啸的狂风。今天是个阴天,风很大很大,尤其当文钰推开消防通道门,走向顶楼的阳光平台时,那阵来来去去的风就把文钰包裹住了。
她走向围栏,短短的铁栏杆立在她眼前。时间已经很久了吧,栏杆上满是铁锈。文钰伸手上前摸了摸,冰冰凉凉的,还很刺手。她觉得妈妈的声音太吵了,像三千只鸭子从她脑子里踩过,也像无数个夜晚噩梦里的索命恶鬼。她伸头往栏杆下看了看,这里好高,楼下的汽车和行人像一只瓢虫一样小。
如果从这里直接下楼,下落时刮起的狂风会不会把她脑子里的鸭子全都吹走?
文钰试着踩上围栏。
没有栏杆护着,她的视野更清楚了。她浑身都浸在风里。她忍不住低头往脚下看,她的脚在瑟瑟发抖。呼啦啦——狂风把她的衣摆吹起,露出一角她的皮肤,凉凉的,她起了鸡皮疙瘩。她的心脏在狂跳,眼睛被吹出了迎风泪。
咚的一下——
她跌下去了。本就撞伤了的后背二次碰撞到硬邦邦的地板,背上的伤势雪上加霜。她的手机不知何时已经熄屏了,妈妈挂掉了电话。她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仍在发抖的脚,内心里涌上涨潮般一阵又一阵的后怕。
文钰不敢跳。她跌回了平台的地面。
她没有马上下楼。这里很好,离天空很近,周围全是风,什么嘈杂的声音都没有。她不想回到办公室听同事们背着她窃窃私语的声音,更不想看到他们对着她和对着手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
文钰在平台上放空了脑子。如果能一直待在这里,像一颗小石子儿或者一粒默默无名的尘埃,应该会很自由。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乱飞的思绪。
潘
羡臣在电话里问她:“你怎么不在办公室?你去哪儿了?”
文钰回:“怎么了?”
潘羡臣顿了顿,然后慢吞吞地问道:“你看到了吗?那些照片。”
“嗯。”文钰说,“还有他们的讨论,我都看到了。”
潘羡臣长久地沉默着。半晌,他说:“那些照片截止到现在,不会再流传出去。所有和你有关的议论,也全部删除了。我会让他们所有人都闭嘴。”
文钰笑了一下,没回话。
潘羡臣分辨着她的笑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他请求道:“我现在能见到你吗?我想见你。”
“见我干什么?”
潘羡臣动了动唇,却没说话。他想拥抱文钰,想捂住她的眼睛和耳朵,想把她嵌进自己的怀里,把她安全地保护起来。但她想见他吗?现在她应该恨死他了吧?潘羡臣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在停车场和那个男的争执起来,他应该先让文钰回办公室,然后把那男的领到没人的角落,朝他脸上、手上、脚上、胸口上狠狠地踹上几脚。
他居然当着他的面把文钰推撞到配电房的金属门上?
那么响的一声。多痛啊!
想到这里,潘羡臣静下来的心又激烈地跳起来。他刚刚怎么没动作快一点把温于从车上扯下来,反而被小白和保安拦住了呢?他很想把那男的头摁在地上,然后骑到他身上一拳一拳地打。中学时他就是这么对付来挑衅他的社会青年的。他一打三四个,自己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但依然恶狠狠地骑在那个青年的身上,一手拎着他的领子,一手挥拳。把人打得满脸是血。
青年服了,再不敢在小巷子里堵他和宁铠,也不敢再问他们要钱。潘羡臣不怵打架,他宁愿自己头破血流,也想把温于打服,让他跪地求饶,让他主动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