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于律师来说,案源肯定是多多益善啦。”陈昊是个极为察言观色,也极为善谈的人,所以他看出应知安在这件事情上不想深谈,立刻扯开话题,“应律师和宋法官以前就认识吗?”
只不过他提起的话题,应知安都不是很想搭理,一顿饭吃得有点语塞,应知安只顾着“嗯嗯啊啊”的应付,一回头,宋墨秋已经走了。
陈昊还在那边说:“晚上讨论的案子也不知道难不难,不过这也挺有意思,法官思维和我们律师思维就是很不同的,一个居中裁判,一个绞尽脑汁攻击和防守,也不知道会讨论出什么。”
“角度不同,都是求知。”应知安端起餐盘,“我吃好了,陈律师慢慢吃。”
“我也吃好了,一起回去吧。”
等到应知安回到房间,宋墨秋已经盖被午睡了。
房间里的遮光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整个房间都安安静静的。
应知安挠挠头,只好蹑手蹑脚地拿上笔记本电脑的充电器,到学院的书吧干活。
在她房间门关上时,刚刚一动未动的宋墨秋轻轻地翻了个身,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宋墨秋一直在回避与应知安的接触和沟通。
一直到晚上的分组讨论,二人才算是在一张座子上面对面。
树叶在会议室的落地窗外翻卷成斑驳的树影,像是一只随风舞动的怪兽。
宋墨秋看完案卷材料,抬头时正撞上侧对面应知安低头的侧脸,那人将黑发夹在耳后,就好像二人第一次见面时的那样,只是此时此刻看材料看得关注,倒比第一面相见时更显专业,而非那种漫不经心和桀骜。
第一次见面,那种天地之间谁都会死的冰冷寒意,就已经彰显了这个人的骨头里的凉薄,可偏偏又长着一颗赤子之心,有着明确的善恶坚守,这样的人更让人挪不开眼眸。
可那又如何呢?
因为现在看见她,又会想起她那个徒弟,傻傻愣愣却带着年轻人的果敢和偶尔的执拗。
宋墨秋低下头,将关注度重新放在案卷材料中。
组长倒是安排地很快,“有三个案子,大家说说看法吧,先是这个刑事附带民事的案子吧,我看墨秋你先带头发言吧,你在刑庭和执行局都呆过。”
“好。”宋墨秋没有推迟,肚子里有东西自然也不露怯、不怕说错话。
会议室的空调嗡嗡作响,等轮到应知安,前面该总结的已经总结,该补充的也已经补充,她将碎发别到耳后,只好说些边角料的补充:“就这个刑事附带民事的个案来说,各位同仁已经分析地很到位了,就未成年人犯罪案件而言,我们自己干业务的都会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就是严重暴力犯罪占比越来越高,但司法实践中定罪量刑都以轻型为主,在这种非监禁刑适用更高的现实情况下,专门教育效果极其不佳,我之前有一个离婚案件中涉及到罪错未成年人的抚养权问题,我去到过本地的专门教育学校去见这位未成年人,有了解到专门矫治教育的人数远低于同期罪错未成年人数。未成年人罪错行为一步一步升级,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所以回到这个案件本身,如果只是单纯考虑被告人未成年人的身份,那是否也应该关注被害人未成年人的身份,如果在后续教育无法保障的现实困境上,是否可以在量刑的时候给予被害人家属更多的抚慰。”
宋墨秋的水笔尖在卷宗上停留太久,在基本案情那里洇开墨点,她办案考虑最多的是构成要件,之后是社会危害性,还有一系列因果关系在后面排队,律师和法官的思维的确会有差异。
她有这类的想法,却再也不会和应知安交流,她已经下定决心,断绝将心门打开。
人类对重复出现的安全信号会产生依赖。
就好像喜欢这种东西,会让人上瘾。
当天晚上讨论的有一些晚了,所以一回到房间,宋墨秋一言不发就洗漱,应知安开口唤了一句“墨秋”
“晚安。”宋墨秋说完这句,就关了灯。
应知安愣了愣,起身抹黑去洗漱。
在卫生间里,只开着镜面灯,应知安一边刷牙,一边在心中问恋爱作弊器。
——你感受到了吧,我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手里的棋子,你想事态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我们都不受你的控制。
——系统永远是服务用户,一切以用户体验为主要标准。
应知安列着嘴,冷笑一声,也不搭理恋爱作弊器了。
很多事情没有意义,多费口舌也没有任何意义。
马上,培训就迎来了最后一天。
最后一节课结束,所有人聚集门口进行合影留念。
“第三排中间需要补光!”摄影师在梧桐树下挥手。
宋墨秋被众星拱月一样让到了第一排,而应知安习惯性站在了角落。
清晨的阳光穿过摄影师胸前的单反相机,取景框里宋墨秋僵硬的肩线正在融化,在最后拍摄之前,宋墨秋强忍着想回头找寻应知安的冲动,就僵直着脖子,强迫自己不再去关注那个不重要的人。
等回到房间整理行李,宋墨秋本不想再和应知安说话。
可应知安却强硬拦在门口,目光真挚,声音温柔,“墨秋,给个机会说几句话。”
宋墨秋那颗强硬的心便突然软了下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那么一些些颤抖,只是面上依旧看上去那么冷酷与平静,“应律师要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