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潋影看了这能睡下三四个人的、据说叫做炕的东西才茅塞顿开。
“我说嘛,床上撑死也就睡两个人,我还以为要给我塞柜子里呢。”
她脑子里是没有打地铺这个概念的,但记得小时候经常跟小丫鬟们玩捉迷藏,她就喜欢躲柜子里,躲着躲着就睡着了。
陈子桁正在铺床,将田大躺过的被褥一股脑儿卷起来搁在了柜子上,然后重新铺了崭新的被褥,语气淡淡地招呼林瑶等人上来休息。
她又下去插上了门闩,推过去衣柜挡住了门,熄了灯才爬上炕。
陈子桁睡在最外面、她旁边是苏潋影、然后是楚纤茉、最后是林瑶。
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勉强能视物,没有人说话,只剩下轻轻的呼吸声,苏潋影侧头看向旁边的陈子桁,她枕着自己的右胳膊,纤薄的背对着自己。
苏潋影轻声道:“陈姐姐,你睡了吗?”
“没有。”
隔了一会儿陈子桁才应了一声,依旧是不冷不热,仿佛一具会喘气的尸体。
苏潋影绞尽脑汁想措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忽然听陈子桁道:“想问什么快问吧,不然没时间了。”
苏潋影咽了一口唾沫,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陈子桁道:“你们最好别闭眼,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今晚动手,至于你们那两个朋友,看造化吧。”
苏潋影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陈姐姐,你不是本地人吧?”
“你看出来了?”
陈子桁很是平静,声音轻的仿佛一股风,诉说着属于自己的故事,一段阴暗、恐怖、令人窒息的故事。
“知道青澜宗吗?”
她自顾自地往下讲:“五年前,我和师弟师妹们奉师父之命调查潜藏在蓝羽村的邪教血衣教,当时也是田家接待了我们,他们很热情,邀请我们一行人去家里吃饭,晚上我和田母睡在一起,后半夜,我听见身边的老夫人悄悄下了床,本以为是老人家起夜,没想到窗外传来了说话声,说什么睡熟了,可以动手,我本来有机会逃出去的,但是师弟师妹们还在他们手上,我折返回去救人,落入了早就埋伏在田家的血衣邪教手里,我给师弟师妹们断后,可是血衣教教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战至力竭,手上满是自己的血,连剑都握不住,他们挑断了我的灵脉、挖了我的金丹、吸取了我所有的灵力,将毫无反抗之力的我丢在了田家。”
苏潋影屏住了呼吸,似乎不喘气那可怕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陈子桁说到这里顿住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轻轻颤了一下:“至此我才明白,整个蓝羽村不是邪教掌控下的受害者,而是帮凶,村民负责欺骗来此地的外乡人,给血衣教通风报信,而血衣教也会给他们一定的甜头,比如我……五年来,我尝试过无数种方法,我也试着想帮那些跟我一样弥足深陷的女子逃出去,可是某一次逃跑失败,她们把我供了出来,我被田家人吊在树上好几个时辰,后来田大在我脚下挖了坑要活埋我,让我死了也逃不出田家,他往我身上盖土,几乎埋到了我的脖子,是翠翠救了我,她躺在了我旁边,让我别害怕,田大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还是住手了。”
苏潋影哽咽到说不出话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不明白为什么老天对这么善良的女子要如此残忍,她本来拥有大好的前途,却要生生被困在这样一个恶心肮脏的地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纤茉颤声问道:“可你的师弟师妹们逃出去了啊,他们没有回来救你吗?”
黑暗中,陈子桁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仿佛一湖死水:“我不知道,或许他们根本没逃出蓝羽村,又或许……”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猜到了。
一个再也不能修行的废物,一个失身给山野村夫令宗门蒙羞的弟子,还有救回来的必要吗?
林瑶沉闷的声音响起:“翠翠是……”
陈子桁道:“翠翠不是我的女儿,她娘亲已经去世了,但是翠翠一直都很向着我,我害怕田大,害怕他晚上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找我,翠翠就一直闹着要跟我睡,一次又一次从田大手里救了我,如果不是她,我恐怕已经被田家人折磨疯了。”
正说到这里,窗户忽然被轻轻地叩了三下。
众人心里皆是咯噔一下。
陈子桁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其他人不要说话,她轻轻下了床走至窗边,也轻轻叩了三下窗,外面传来一声小猫叫。
陈子桁艰难地将挡在窗台上的杂物挪开,打开了小窗,一个小小的黑影灵巧地撑着窗台翻了进来,小声道:“阿娘,我看到爹出门了。”
陈子桁一向平静的面色忽然慌乱起来,转身道:“你们现在赶紧走,他去找血衣教了,你们从后门走,千万不要动用灵力,之前就是因为你们用了灵力才引起了血衣教的注意,至于你们那两个朋友,我和翠翠再想办法搭救。”
陈子桁带着林瑶一行人绕过西厢房到了后院,没想到那条凶恶的黄狗被栓在了门把手上,此时黄狗似乎已经听到了动静,本来低垂的耳朵刷一下竖了起来,众人齐齐顿住,离后门只有咫尺之遥却只能望而却步。
翠翠低声道:“让我去,大黄听我的话。”
陈子桁点点头,递给翠翠一块手帕,低声道:“去把它的鼻子捂住。”
“晓得了。”
翠翠轻手轻脚走过去,蹲下来低声哄着黄狗,一只手不停地给它顺毛,另一只手拿下了缠在门把手上的铁链,用手帕捂住了黄狗的鼻子。
陈子桁松了一口气,招招手示意三人跟她走,众人皆是满头虚汗,岂料陈子桁刚打开门脚步就僵住了。
门外被密匝匝的人墙围得水泄不通,赫然是一群血衣教修士以及脸色阴沉的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