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钦想着兰涉湘既是绣巷旧识,更是苏锦绣的知心好友,心腹之言被她听到也无妨,便索性敞开心扉,将满心的误会一股脑倒了出来。
从相国寺误认她怀中稚童为二人骨肉,到听闻易如栩京中独居,竟偏执忖度是不愿给她名分,那些翻涌的醋意、幼稚的揣测、惶惶不安的执念,尽数和盘托出。
这份因爱而生的荒唐心事,压得他喘不过气,实在不愿再对她隐瞒半分。
苏锦绣听得一愣一愣,杏眼睁得圆圆的,半晌才消化完这惊天动地的内心戏,竟不知他私下里竟独自上演了这般一场爱恨情仇。
闻时钦说罢,也觉自己先前的想法太过离谱,耳根微微发烫,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苏锦绣皱着眉,张了张嘴:“你……我竟不知你心里,藏着这么多弯弯绕绕。”
对面的兰涉湘终是忍不住,以帕掩唇,低低笑出了声,忙偏过头去,免得瞧着二人失态。
苏锦绣看了眼忍俊不禁的兰涉湘,又低头望向身旁的闻时钦,无奈嗔怪:“你怎会生出这般匪夷所思的念头?”
闻时钦的羞愧向来慢半拍,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耳根红得快要滴血,嗫嚅着说不出完整话:“我……我也不知道……”
话音未落,他实在无颜见人,猛地俯身,径直伏在苏锦绣膝头,搂住她的腰腿,脑袋埋得严严实实,如鸵鸟藏首,不肯抬半分。
兰涉湘见状,忙摆手轻笑:“你们且自便,我观窗外景致便是。”说罢径自扯开车帘,侧身向外,真就装作赏景的模样,不再回头。
苏锦绣望着腿上这只缩头乌龟,又瞥了眼刻意避嫌的兰涉湘,心头五味杂陈。
她既想狠狠吵他一顿,怨他这般不信任自己,又想斥他遇事只会钻牛角尖,做那自扰之蠢事。
可转念一想,他那些稚拙揣测背后,尽是怕失了她的惶惶不安,便又忍不住心软。明明只需问她一句便能冰释的误会,他却独自扛了这许多郁绪,想来这些时日也熬得辛苦。
苏锦绣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发烫的耳垂。
“回去再好好收拾你这胡思乱想的呆子。”
谁知这收拾终究没能成行。二人此番耽搁多日,逢将军与逢夫人早已翘首以盼,实在不宜再迁延,遂径直入了逢府。
入了逢府,便是一派欢天喜地,阖家团圆和睦之景。
逢家夫妇见二人平安归来,喜不自胜,当即吩咐下人备下接风洗尘之宴,席间觥筹交错,笑语盈盈。
逢将军又邀了数位至亲好友与麾下武将前来作陪,酒酣耳热,谈笑风生,这一场宴饮直延至薄暮时分。
闻时钦身为席间核心,自然要在前厅应酬周旋,推杯换盏间不得脱身。苏锦绣身为女眷,不便久留于男宾宴饮之地,便辞了众人,径直行往自己先前住惯的汀兰小筑。
汀兰小筑毗邻逢寻的清墨居,与闻时钦的鹤唳亭却隔了遥迢一段路,中间横亘着石韫玉的听松亭,遥遥相望不得近。
苏锦绣刚踏入小筑院门,清墨居的一双小儿女便如乳燕投怀般奔了过来,拽着她的衣袖不肯撒手,软糯童音此起彼伏:“姑姑!你可算回来了!”
二人争先恐后要往她怀里钻,赖着不肯下地,一边蹭着她的衣襟撒娇,一边撅着小嘴抱怨:“姑姑是不是把我们抛在脑后了?在外耽搁这许多时日,定是抱了别家的小娃娃!”
“正是正是,姑姑偏心,不疼清銮清羿了!”
这般争风吃醋的模样,不知是被谁教来的,听得苏锦绣又气又笑,指尖轻轻点了点二人的小额头:“两个小醋坛子,姑姑心里何时少过你们?”
孩子们却不依不饶,缠着她要教练字,还非得坐在她膝头才肯罢休,叽叽喳喳的笑语闹声,让清幽的汀兰小筑瞬间盈满鲜活生机。
闻时钦在前厅应酬,只觉如坐针毡,嘴上应付着宾客的客套话,心底早已焦渴如焚,恨不能即刻脱身。
好不容易辞了众人,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回鹤唳亭,却只见空庭寂寂,并无佳人身影。恰遇石韫玉路过,问及方知,苏锦绣如今得了专属院落,正是那汀兰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