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不必多礼。”逢岩庭声如洪钟,目光扫过众人,“今日吾儿逢辰高中状元,本是大喜之日。只是他半月前意外受伤,至今未愈,身子不适,未能亲自迎接,劳各位久等了。今日且先欣赏歌舞,尽兴而归。”
歌舞既罢,酒过三巡,席间众人尽去客套,纷纷举盏。欲攀附逢氏的官员更是轮次趋前,向大将军敬酒。
苏锦绣别无他法,只能等,她能做的只有等。
她望着眼前这趋炎的人潮,熙来攘往,心下焦灼如焚,却只能捺性静等。
忽然,外面有人高声唱喏:“二公子到!”
逢岩庭闻言,朗声道:“哦?怎么过来了?”说罢,便起身携众人往院中去了。苏锦绣与应不寐跟在最后,她站在门槛处往外看,只见众人纷纷举杯,竟是又一轮酬酢。
此时,有三人自院门而入。
一位粉衣女子,一位玄衣的男子,而她的目光却越过众人,天地失色,只定定地落在了中间那个红衣男子身上。
是他。
应不寐没有骗她,应不寐说过他活得很好。
他身着一袭朱红交领袍,袍摆绣着暗金云纹,脚踩云纹锦靴,因是初春,肩上还搭着一件玄色狐裘披风。腰束墨玉带,带扣是鎏金铸就,头系同色红绸抹额,更衬得他少年意气,俊美风流。
应不寐低声道:“逢家二公子逢辰,是不是闻时钦,你自己去辨。”
何须去辩?
剑眉入鬓,目若朗星,顾盼神飞。
她为这样一幅面孔忧心过、倾心过、伤心过,化成灰她也认得。
只见逢辰举杯朗声道:“今日承蒙各位赏脸,逢辰以此杯敬在场诸位。”
席间有人打趣道:“将军,咱们二郎这般品貌才情,样样皆是上乘。今日我可听闻,那新科探花都被几家老爷围着抢着要榜下捉婿呢,怎么没见哪位贵人来为二郎牵线?”
逢岩庭闻言,朗笑一声,声震四筵:“巧了,思渊尚未离席,正好。今日便要宣布一桩喜上加喜的事,我儿思渊,已与清平县主缔定婚约!”
岑晚楹方才只于席间露了一面,便悄然退至廊下。大将军话音刚落,逢辰的目光已越过人群,望向廊下。廊下的岑晚楹亦抬眸望来,四目相对,情意流转。
当真是珠联璧合,当真是妖童媛女,当真是门当户对。
这一句,这一眼,如惊雷劈在苏锦绣心头。她骤然失了所有支撑,双腿一软便要跌跪在地。应不寐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扶稳她的臂弯,半搀半扶着往屋内去,寻了席位让她坐下。
一千个、一万个想问的,如今也不想开口了。
事实摆在眼前,他脱胎换骨,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家世为一品,良配为县主,身份为状元,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苏锦绣突然很想回绣巷,她只想回绣巷。
她渴望回去,渴望回到那些清苦却相依为命的时候,渴望那些长夜的期盼,渴望那些夜雨,淅淅沥沥。
曾几何时,花落廊下,谁许诺天长地久?
悔教夫婿觅封侯。
待顺好呼吸,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些被负心郎抛弃的女子,从卓文君到霍小玉,文墨里早就千百次地警醒过。可痴情的姑娘,偏要学那飞蛾扑火,明知前路是烈焰焚身,也甘之如饴,饮鸩止渴。
苏锦绣已恢复了些许理智,她看向应不寐,直接问道:“逢家二郎,京中就真的没人认识他原本的模样吗?”
应不寐低声解释道:“逢家二郎自幼便因命格之说寄养在外,京中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直到上个月,才被接回京都。”
是啊,要顶替一个逢家二郎,于他而言,又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