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程筝艰难地喘过一口气,挣开他的胳膊,侧着从床边撑坐起来,斜眼向身后看了看,一脚把人踹下了床。
周怀鹤的肚子遭她踹过一脚,掉到床下,他应当是没有什么痛觉神经,一声痛都没喊。
程筝盘腿坐在床边,向下看着他,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一双无神的黑色眼睛钉住她,程筝接续说:“我与你认识的那个程筝,根本就是两个人。”
她认为是他认错了人,误以为她是那个跟他有过姻缘纠葛的六姨太,所以这样娴熟地爬到她的床上来了。
执念也真是深,都成这样子了,还想着再续前缘呢。
可周怀鹤慢慢掀动双唇,道:“你是。”
说话不很利落,可能是很多年没有开过口的缘故,嗓音别样的沙哑。
看了眼时间,程筝还有要紧事做,不与他废话了,自己穿着拖鞋去洗手间洗漱。
昨晚一夜都相安无事,看来周怀鹤并没有想要掐死她,就不必再用牌位压住他了,说起来他之前一个人在这房子里生活得也挺好的。
牙刷杯里有两支,打开橱柜一看,周怀鹤拆过一支新的,程筝刷牙的时候,他也跟进来,观察她的动作,对着镜子一起刷牙。
这场面有些微妙。
程筝吃早饭,他打开电视看,盯着别人的婚礼现场出神地看,然后一口一口把她没吃完的饭往嘴里送,舌头不很灵活,嚼得也很慢,吃完了以后自觉洗掉碗筷,将家里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倒是记得这人一直很爱干净,从前吃药,身上有难闻的味道,于是深冬里沐浴,即日就风寒。
等程筝换好衣服出来,餐桌和水槽里已经干干净净,周怀鹤坐在沙发上,看婚礼现场,无机质的眼睛盯着屏幕看。
“这是、新式的、婚礼么?”他驱动舌头抵住齿关,“我知道外国人、时兴这样。”
程筝开始系鞋带:“现在中国人也这样,两套婚服换着穿。”
周怀鹤慢慢应了一声:“嗯。”
“你们说话、不大一样了。”他又说。
“时代变了。”程筝说。
周怀鹤又“嗯”,转头见她要出门,又跟过来:“要去、哪里?”
程筝并不打算带他一起出去,甚至打算锁门,万一让他跑不见了,事情可就难办了,她撒了个谎:“我出去买点东西。”
周怀鹤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冰凉修长的手指如同灰败的植物的藤蔓,他要求:“带我一起。”
程筝抿唇:“你去做什么?我一个人就行,你在家等着。”
他的视线如水雾般在她面上凝结,出声:“我不喜欢、等。”
“你跑丢了怎么办?我连你是什么东西都不清楚,万一出去了,不小心袭击别人,明天我就得在社会新闻上看见你。”程筝哀哀叹气。
附在手腕上的“藤蔓”收紧了,周怀鹤说:“我不会。”
“不可以。”程筝拨开他的手,“我很快回来。”
门重重在他眼前关上,屋子里安静下来,电视里的婚礼还在继续,新郎新娘脸上沾满亮晶晶的闪片,对彼此微笑。
周怀鹤歪头盯着看了一会儿,轻轻地说:
“骗我。”
包里装了充电宝、钥匙和纸巾之类的东西,程筝打了个车,刚走到小区门口准备拉开车门,突地又钉住了,后脑勺漫上一股淡淡的寒意,一种熟悉的湿黏的视线仿佛甩也甩不掉,像蜗牛的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