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的血快要凝固,成了他脸上唯一鲜活的颜色。
张垣在他颈下垫了支撑,一条薄薄的蓝色毯子盖在他胸口,更显得他的身形颀长而脆弱。
救护车的后门敞开着,露出里面亮白狭小的空间。
医护人员的动作专业而迅速,连同他和担架一起滑了进去。
“我也去,我要陪着他。”程江雪擦了擦泪,对张垣说。
张垣点头,拉了她一把:“上来,我们直接开去省城的医院,他需要做一个头部CT。”
“张大夫,他会没事吧?”程江雪坐下来时,抬头看张垣的瞬间,软弱地哭出声。
张垣还在处理伤口,冷静地说:“目前来看问题不大,昏迷可能是脑部受了冲击,你别太担心了。”
怎么可能不担心。
程江雪泪眼朦胧地坐着,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
一切的恐怖后果,都在她脑子里轮番上演。
她怕得厉害,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紧张过。
心像被丢进冰水里,又捞起来放在锅里炸,反复煎熬。
天暗了下来,救护车飞快地行驶在高速上。
程江雪盯着周覆的脸,车门外是无始无终的黑。
到省人民医院时,周其纲已听到汇报,提早等在那里。
救护车一路嘶鸣着,直接驶到了急诊部门前。
担架床轮子落地的急促声,瞬间打破了走廊的宁静。
周覆被迅速转移上去,几位医生簇拥着,一路小跑,将他推向抢救区。
张垣边跑边介绍基本情况:“机动车发生碰撞,另一名车主酒驾,伤者驾驶位侧方受力,有短暂的意识丧失史”
程江雪鬓发散了,小跑着紧跟,手指一度碰到冷冰冰的床沿,又被护士礼貌而坚决地隔开。
“家属都在外面等。”
走廊的灯光是惨白的,照在几张塑料座椅上。
程江雪靠了墙,就站在那扇自动门边,一步也不肯远离。
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随着她抽泣时晃动的身体,也微微地颤。
“好了,不要哭。”
周其纲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名秘书模样的男人。
“周伯伯。”程江雪抬起下巴,满脸的泪痕,“对不起。”
周其纲脸上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独属于上位者的悲戚与持重。
他让秘书给她递纸巾,负着手说:“前因后果我都知道了,也不是你酒后肇事,哪来的对不起?”
程江雪抿抿唇,没再说话。
“还有你。”周其纲回过头看他太太,嘱咐道,“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要说。培养出这么正直、担当且仁爱的儿子,你应该感到欣慰。”
方素缃坐在椅子上,木然地念了句:“是。”
正擦泪的程江雪凝神,总以为她听见了一声遵命。
周其纲还在吩咐,侧首对秘书说:“报道的措辞要妥当,临危不惧,见义勇为少不了,更要突出家风传承,明白吗?”
惶然灯影里,程江雪的动作顿住了。
儿子躺在里面抢救,还不知道是否有颅内出血,要不要紧的情况下,他爸爸已经在替他谋算这些。
舍己为人的英雄事迹,嘉奖和宣传一定会有的,周覆想不扬名都很难,但就这么急吗?
难怪他过去是那个样子,像用名利和体面塑成的雕像,冷冰冰的。
天阴沉着,像是又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