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致命的是,《新修劝农书》的编纂凡例中,赫然计划在书成之后,于各州设置“劝农使”负责推广书中技术,而“劝农使”的人选,竟暗示可由当地德高望重之士绅或“贤王”推荐。朱批在此处浓墨标注:“私设职司,欲插手地方官吏铨选?其心叵测!”甚至,书中在论述水利建设时,引用了前朝某位以“藩王”身份兴修水利、颇得民心的宗室为例,大加赞扬。朱批立刻点出:“引藩王收买民心旧事,意欲何为?!”这些被刻意串联并加以“解读”的材料,将一件看似“有益民生”的好事,扭曲成了一个结党营私、邀买人心、甚至隐含不臣之心的政治阴谋。李世民起初只是随意翻阅,但越看,脸色越是阴沉。他想起李泰前几日还在自己面前标榜编纂农书是“为社稷尽微薄心力”,再结合这些被朱笔标注得触目惊心的信函和凡例,一股被欺骗、被愚弄的怒火,混合着对儿子不安于室、妄图扩展势力的深刻失望和警惕,猛地窜上心头。“好一个‘闭门思过’!好一个‘微薄心力’!”李世民猛地将那份奏报摔在案上,声音冷得像冰,“他这是在思过?还是在结党?是在编书?还是在编织他自己的罗网?!连‘劝农使’都想出来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开府建衙了?!”侍立在一旁的内侍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李世民胸口起伏,目光锐利如刀。李泰这种行为,比单纯的结交文士、妄议朝政更让他心惊。这是在触碰他作为帝王最核心的权力——人事权和民心向背!而李泰,他那个“纯孝”、“悔悟”的儿子,竟然在暗中进行这样的操作!这让他之前所有的“悔过”表现,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伪装和欺瞒!“传旨,”李世民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决绝,“魏王李泰,闭门思过期间,不思悔改,假借编书之名,交结外官,窥测地方,其行可疑,其心当诛!着即日起,非奉诏不得出府,府中宾客,一律驱散,不得再以任何名义与地方往来!所有编纂《新修劝农书》之文稿、信函,悉数查封!苏勖…身为府属,不能导王以正,反行此阿附之事,着革去所有职衔,逐出长安,永不叙用!”这道旨意,如同一道九天雷霆,轰然劈落在魏王府。李泰接到旨意时,面如死灰,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地。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苦心经营的“文雅”形象和“民生”牌,竟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反噬自身,成为了坐实他“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铁证。而东宫之中,得到消息的李承乾,只是轻轻吹散了茶杯中浮起的叶梗,对幕僚淡淡道:“告诉下面的人,可以准备联名上奏,恳请陛下为了社稷安稳,循吴王旧例,遣魏王……之国了。”李承乾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东宫势力圈内激起层层涟漪,迅速转化为行动。几乎在魏王府被彻底封锁、苏勖被驱逐的同时,数道言辞恳切、引经据典的奏章便递到了李世民的案头。奏章的核心高度一致:盛赞陛下对魏王殿下管教之严、爱之深责之切,是为父为君的典范。接着,笔锋一转,无不提及吴王李恪在地方上的贤德政绩,认为这正是陛下“封建藩屏,以卫宗社”政策的成功体现。最后,话里话外都指向一个结论——魏王殿下既然已闭门读书,修身养性颇有进益,如今虽有小过,然其才华不应埋没于京师繁华之地,若能效仿吴王,遣其就藩。于一处富庶安靖之地,使之远离是非,亲身体验民情,或能真正磨砺心性,成为国之栋梁,亦可全陛下拳拳爱子之心与保全之意。这些奏章写得极有水平,丝毫不提魏王之“罪”,反而处处彰显天家父子亲情与皇帝保全的苦心,将“就藩”包装成一个对李泰、对朝廷、对社稷都有好处的完美解决方案。李世民面对着这些奏章,沉默了许久。他心中的怒火并未完全平息,对李泰的失望和警惕也依然存在。但理智告诉他,太子推动的这个方案,确实是目前打破僵局、稳定朝局的最佳选择。将李泰留在长安,确实如同埋下一颗火种,随时可能引燃更大的危机。让他离开,既是惩戒,也是保护,更能彻底断绝那些依旧围绕在魏王身边的势力的念想。更重要的是,李泰设立“劝农使”的企图,真正触及了他的逆鳞。这不再是单纯的争宠或小打小闹,而是隐隐有了一套自己的行政体系和人事安排的影子,这是任何一个中央集权的帝王都无法容忍的。他想起李泰那泛红的眼眶和卑微的恳求,心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痛楚。但帝王的责任很快压过了这丝私情。“拟旨。”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清晰坚定。“魏王泰,闭门期间,行为失检,结交非人,有亏德行。然念其年少,或受人蛊惑,且乃皇后所出,朕不忍严惩。为使其远离浮华,砥砺心志,特封建魏王于…”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屏风上悬挂的大唐疆域图,手指最终落在了离长安不算太近,但也并非边远蛮荒,且较为富庶的一个州府——均州。“……均州。着其即日准备,克日之藩,非诏不得回京!魏王府属官,除少数必要侍从经审查后可随行外,其余一概解散。其封邑、用度,依亲王旧例,然需受地方长史监察,不得干预地方政务。”旨意一下,朝野震动。这意味着魏王李泰的政治生涯,几乎被宣告了终结。均州虽好,但远离权力中心,加上“非诏不得回京”和“不得干预政务”的限制,他从此便只是一个被荣养起来的富贵闲王,再难掀起风浪。…………:()开局怒怼李世民:这太子我不当了